长生从笑傲开始

第262章 公私难分

此时在场之人俱是身怀武功之辈,翻山越岭不在话下,若是一心要走,这蝴蝶谷可谓四通八达,然而群豪不愿不战而退,反而群情汹涌,要与蒙古兵决一死战。

卓凌风瞧得又喜又愧。

喜的是江湖人终归是有血性的,闻听蒙古大军到来,毫无惧色,愧的是自己当此时节,竟不得不做个缩头乌龟。

不由想到原轨迹中的张无忌。

他的命是真好。

因为原轨迹中少林寺也有蒙古大军围山,然而蒙古统兵之人却非汝阳王父子,故而他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指挥若定。

如今落到自己头上,却是汝阳王父子亲自出马,这一瞬间,他总算是明白,有时候“截胡”未见得就是好事。

忽听杨逍道:“鞑子施虐,凡我汉人,皆有抗敌之责。然而蒙古精兵甲天下,我等得好好拿个对策出来,与鞑子好好斗上一斗。”

群雄纷纷叫好,说道:“正该如此。”

忽听周颠说道:“卓帮主,既然是汝阳王统兵到来,今有尊夫人在侧,自有退兵之法啊……”

“住口!”

他话没说完,张无忌忽地厉声道:“周先生,你说这话,岂不让人小瞧了我明教?更小瞧了汉人?”

张无忌性子和蔼,极少发怒,可如今这一喝,直让周颠讪然,不觉哑口。

群雄也知道周颠口无遮拦惯了,但他的这番话却让很多人起了心思。

心想这话的确不错,只要有赵敏在手,汝阳王父子兵锋再盛,不也得投鼠忌器?

只是这样一来,卓凌风面上肯定不好看。

卓凌风暗想:“可笑,汝阳王对女儿视如珍宝,可王保保刁悍险诈、铁石心肠,岂能为其所动!”

他清楚知晓,原轨迹中的张无忌被玄冥二老打伤,命在旦夕,赵敏以自己性命相要挟,汝阳王不忍女儿,只好将张无忌放了。

可王保保却背着父亲不依不饶,一路追击,这一节,赵敏自己也是心知肚明。

只听赵敏笑了笑道:“兵家大事岂能为私情所累?众位意图驱逐我蒙古,复你汉家河山,若只想着靠胁迫某个人,岂不是个笑话?

若如此简单,在场高手何其多也,何不去大都将当朝圣上挟持了,让他下令让我蒙古退居大漠?”

赵敏此话一出,顿时寂然无声。

群雄也明白赵敏说的大有道理,蒙古部落繁多,占据中原花花江山,想让他们主动退却,岂是某个人下令就能达成的。

哪个皇帝敢下这样的旨意,立马就有部落首领站出来,不认这个皇帝。

但听杨逍淡然截口道:“郡主话虽如此,但天下事无奇不有!

今日天下英雄聚会,以令尊的手眼,自是早早知觉,而他此番出兵,根本未掩行藏,未必是想要将我等一网打尽。

正如你适才所言,难保不是为了逼卓帮主再难存身武林。

可当此时节,也总该有所取舍吧!”

杨逍言外之意,便是你父王明知你与卓凌风俱在英雄大会,仍要派兵来此。

何尝不是逼卓凌风有个选择!

赵敏冰雪聪明,闻弦歌而知雅意,她最不愿夫君与父兄刀兵相见,但也不想夫君成为江湖中的笑话,然而事到如今,卓凌风终究得有个选择。

自然也得承担起这份后果,不禁怔怔地呆立当地。

卓凌风心中满不是滋味,不觉苦笑,寻思道:“杨逍说得不错,今日一战,势所难免,我想左右逢源,皆大欢喜,终究是不可能了!”

当即说道:“张教主,大敌当前,还请你领导群雄,排兵布阵,以抗元兵!”

张无忌当即谦让道:“在下于用兵一道,实非所长,卓帮主资兼文武,在下远为不及,还请你发号施令,我们明教上下,尽听指挥。”

卓凌风摇了摇头:“张教主言重了!”

说着扫视四周,说道:“卓某虽然出道不久,可师恩似海,在下却屡次外学别派功法,薄了全真之威名,故而不敢言忠。

情爱深重,乃是世上最不可亵渎讽刺之事,可我娶妻却不能尊其父,故而不敢言孝。

灭绝师太与众位兄弟一腔赤忱,推举我为丐帮之主,为的是驱逐鞑虏,复我河山,我却偏偏临阵退缩,故而不敢言义。

我与汝阳王虽有翁婿之情,却没能止息干戈,致有今日之局,故而不敢言能。

今日天下英雄俱在,卓凌风实为不忠不孝,无义无能之人,执掌丐帮都是汗颜无地,又岂敢驱使众位豪杰!

张教主文武兼备,为人处事深得人望,这发号施令之人舍他其谁!”

张无忌佩服卓凌风的本事,原本有意推脱,但听卓凌风明显因为赵敏无意战事,不禁想到:“鞑子尚未逐出,河山未得光复。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尽想这些儿女私情作甚么?”

如今的张无忌没有与赵敏产生情感纠葛,自然而然少却诸多烦恼,反而对卓凌风此举有些不能理解,但他不愿多说,扫了卓凌风颜面,只好对空闻方丈道:“卓帮主既然推脱,咱们便请空闻方丈发号施令。”

空闻道:“张教主说哪里话来?敝派僧众虽曾学过一些拳脚,干行军打仗却是一窍不通。明教向来与朝廷做对,创下偌大事业,江湖上谁不知闻?

惟有明教人众,方足与鞑子大军相抗。咱们公推张教主发令,相率天下豪杰,与鞑子周旋。”

张无忌还待逊辞,群雄已大声喝采。

张无忌虽年轻不足服众,但武功之强,人所共知,再加上与鞑子做对,是要群斗,明教的这份经验是旁人所不能比的。

反观卓凌风,身为丐帮帮主,一言一行,关乎武林兴衰与天下气运,可他耽于女色,群豪中不乏耻笑与大为失望之人。

忽然掌钵龙头抱拳说道:“帮主,本帮江湖草莽,历经多番磨难,仍然延续至今,被江湖朋友尊为天下第一帮,所倚仗者为何?”

卓凌风沉吟道:“本帮有此殊荣,自然是万事都能恪守侠义之道!”

掌钵龙头摇了摇头道:“帮主高看我等了,本帮人数众多,龙蛇混杂,污衣净衣之争更是延续日久,所做所为未必都能担起‘侠义’二字!”

说到这儿,微微一顿道:“本帮所赖者,乃是一个信字!

那就是言出无悔,一诺千金!”

众人知道掌钵龙头说的不错,近年来的丐帮说他们行事秉承侠义之道,那还真是脸上贴金了。

卓凌风闻言之意,不禁心想:“我昔日答应丐帮众人,要以驱逐鞑虏为己任。

可我现在退缩,不去直面汝阳王,自己落的一个耽于女色,不顾大义之名,惹得天下英雄耻笑,也就罢了,但也累坏了本帮数百名来的侠义名声。”

卓凌风犹豫未决,忽听传功长老说道:“帮主,秉承大义者,需先明是非。

你就算平日行事都算得忠孝仁义,但今日之举,的确是遗害他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名也是当之无愧!”

卓凌风听得一怔,道:“曹长老说我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也就罢了,可我不过是不愿直面汝阳王,这有什麽遗害他人之处了?”

掌钵龙头苦笑道:“如今天下大乱,黄河泛滥,这天灾人祸齐齐而至,这受难者皆是普通百姓,我等这几个月来分赴四地,整顿帮务,亲眼目睹为人夫者不能护其妻儿,为人父者不能护其子孙。

那可真是路有冻死之骨,巷有饿死之殍,这元廷毫无作为,我丐帮污衣派就是提高招收标准,弟子也是不停增加。

帮主身怀一身本领,当世无敌,却因儿女之私,有心隐退,无形中会让此番战乱延宕日久,届时不知会有多少豪杰、亲属,既要流血还要流泪。

帮主,我等素来知晓,重阳真人看重的从来不是武学之道,所以什么神功是否失传,是否传给旁人,他都不在乎。

因为他的道,乃是济世救民。

所以他可以挥慧剑斩情丝!

你身为全真弟子,对于天下困苦,血泪斑斑,竟然视而不见,这是不是忘却重阳真人之教诲,这算不算遗害他人?

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确也非虚言!”

卓凌风叹息一声,默然不答。

他知道王重阳昔日的确放下儿女私情,一意抗金,与林朝英几个月才通一次书信。

可自己与他情况又是不同,这根本不是一回事。自己为难的不是抗元之事,而是此役让他为难。

倘若不是汝阳王带兵至此,他又岂会为难?

掌钵龙头察颜观色,已知他心动,淡淡一笑,继续说道:“昔日大禹治水,新婚三日便离家而去,而后公而忘私,三过家门而不入,看似无情却情深似海。

他将儿女私情化作无穷之爱,融贯于天下苍生之中,大水一日不退,他便一日不回家中,这便是大忠大孝,至情至性。

请你扪心自问,如今是蒙古欺我汉家已历百年,并非是我等侵占蒙古。

我等身为大好男儿,当此良机,岂能不舍生忘死,驱逐鞑虏,复我汉家江山?

我等纵然事败,也问心无愧,虽死犹荣,倘若胜了,我等都是恢复华夏衣冠的大功臣,必然青史留名,名传千秋万代!”

略一停顿,说道:“可你倘若带着夫人离我等而去,虽然全了你夫妻之情,翁婿之义,但你还是那个磊落光明,俯仰无愧的卓凌风吗?

现在的你,哪有一丝与我等初会之时,正气凛凛的忠孝情义!”

掌钵龙头乃是丐帮中为数不多的智者,一番肺腑之言,字字珠玑,直让众人愤激起来,各各青筋绽出,面红耳赤,高叫道:“翁龙头说的不错!”

掌钵龙头这番话,无一不痛击卓凌风内心深处。

卓凌风一生自负,本来立誓要将鞑子逐回漠北,但因为赵敏,让他对于汝阳王父子,着实不知如何应对,此际被这一顿说,竟难以辩驳,回首前尘,念头纷纭。

卓凌风对于如何退却蒙古兵,胸中自有腹策。然而于他而言,因着赵敏,自己不想参与,可是师门教诲,以及灭绝师太与丐帮一众兄弟的种种恩义纠葛,又让他难以摆脱。

卓凌风只觉无力,叹了一口长气道:“曹长老、翁龙头见事通明,卓某着实汗颜!”

赵敏也觉魂悸魄动,恍恍惚惚,突然深深地望了卓凌风一眼,说道:“风哥,我原知难免有此一日。你终究是汉人,变不成蒙古人。那是谁也勉强不来的。

你的确该做你该做之事,你不想我抱憾终身,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你一身英雄气,今日倘若走了,一辈子也不得快活,这我是知道的。”

“敏敏……”卓凌风嗓子微微一哽,鼻酸眼热,不知所言。

赵敏听他不胜凄楚,应声一颤,眼中泪光转动,强笑道:“其实你该做的都做了,能做的也都做了,这就是命!

今日你能自认不忠不孝,无义无能,我纵然死了,也是了无遗憾,又夫复何言。”

卓凌风见她强颜欢笑,心头一痛,将她揽入怀里,身畔幽香,却黯然不知所云。

赵敏猛然抬起头来,说道:“风哥,我永远也不想离开你了。”

卓凌风正色道:“那是自然,我这辈子,纵然是死,也不会和你分开了。”

这几句话看似平平淡淡,众人只当两人夫妻情深,可只有两人明白此中含义。

卓凌风这是决定放弃追寻长生之路了,他要在这个世界,停下自己前进的脚步。

一时间,二人四目相对,彼此间心意相通,不言自明了。

而群豪见此,有人喜、有人忧,有人羡、有人妒。

忽听远处一阵呼喊,势如大漠长风,由远及近,冲决而来。

“来了!”

群豪双目如虎如狼,发出幽幽冷光,各抽兵刃,纷纷涌出。

赵敏妙目澄波:“跟我来!”转身出谷而去。

卓凌风知她内心深处还是有心结,不愿跟众人一起,当即依从,心道:“果然,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杨逍对张无忌低声道:“教主,卓帮主已然为情所累,公私不分,你若不发号施令,众人乱斗一阵,那是非败不可。”

张无忌点了点头,断然道:“今日英雄大会,至此名扬千秋也!”手臂一挥,喝道:“众位都跟我来!”群豪轰然应诺,随之奔出,诸派高手也紧随其后。

突然间,远处传来一串炮响,其间夹杂喊杀之声,如浪如潮,喧哗不定,震耳欲聋。

众人来到谷口,见卓凌风与赵敏并肩而立,眺望远处,众人大敌当前,也无心理会。

就见铁骑奔践,尘头大起,蒙古兵先锋已迫近蝴蝶谷一里之处,竞相勒起缰绳、发出凄厉长啸,直如晴天霹雳,顺着万里长风,传到无穷天际。

群豪一团死寂,就见那旌旗如云,兵刃映日,刀光胜雪,耀眼生花,兵马杀气腾腾,一眼望去,不知有多少人马。

赵敏见到自家兵威至此,嘴角不由扬起丝丝笑意,卓凌风眼见蒙古兵阵人强马壮,纪律精严,心下暗惊,转眼望去,只见群豪面带忧色。

张无忌喃喃道:“难怪蒙古番骑灭国无数,厉害之处,历朝历代无之比。

如今看来,言下不虚。这铁骑冲杀过来,不知会有多少人毕命于此了。”

众人面面相觑,心知此言不错。

其时距成吉斯汗与拔都威震异域之时已远,但蒙古铁骑毕竟习练有素,仍是举世无匹的精兵。

卓凌风忽道:“蒙古精兵,灭国无数,沙场决胜,非我等所长,倘若正面硬抗,死伤无数不说,恐怕也难有胜算!”

杨逍笑道:“卓帮主既有好生之德,是不是有何妙计,能够化干戈为玉帛?”

卓凌风冷然道:“卓某虽不懂兵法,但出道以来,没少被人围攻。

有道是‘寡不敌众’,故而交手之先,瞅准敌人首脑,不顾其余,猛攻此人,倘若将之击倒,其他人惊恐沮丧,自然一哄而散。”

“有理!”张无忌连连点头:“大哥所言正合擒贼擒王之意……”

说到这里,四周出现异样的死寂,所有目光都落在赵敏身上。

众人均明白卓凌风适才为何如此为难了。

因为汝阳王之于元兵,如心如脑,他若败亡,再多兵士都无用处。

这道理无人不知,然而军中大纛之处守卫何等森严,想要伤敌首脑,谈何容易!

卓凌风神功无敌,虽有可能做到,可汝阳王若有个好歹,那赵敏岂不抱憾终身?

两人夫妻情深,也难怪似卓凌风这种俊杰人物,面对这种境况也畏首畏尾,公私难分了。

杨逍拈须沉吟道:“倘若真有人冲阵,能够擒敌首脑,可刀剑无眼,若……”

赵敏轻哼一声,淡淡说道:“杨左使无需多虑,小女子虽是女流,却也知疆场相遇,是死是活,听天由命的道理。

你们若能够杀我父兄,也是你们的本事,不要怕我日后报复。”

众人心头一沉,盯着赵敏,只觉捉摸不透。

忽见元军大纛招展下,一队铁甲军铿锵而至,拥卫着两骑来到谷前。

卓凌风眼尖,认出一是汝阳王,一是王保保,父子二人顶盔披甲,全副披挂。

王保保飞马突出卫队之前,大叫:“卓帮主何在?”一双鹰目来回逡巡。

卓凌风就要上前答话,赵敏拦住他,上前一步,大声道:“兄长,你有话便说!”

王保保看见赵敏,神色稍缓,高叫道:“妹妹,事已至此,父王请你与妹夫出谷一唔,做以了断!”

群豪皆是眉头紧锁,张无忌对卓凌风道:“卓帮主,这汝阳王与王保保皆非等闲之辈,只怕内有阴谋。

想当年玄冥二老就曾假扮蒙古普通兵士,打了我二伯与父母一个措手不及,将我在武当山下掳走,让我受了好大的苦头。

这伙军士之中,不知隐伏了多少好手。”

杨逍笑道:“教主过于担心了,所谓兵不厌诈,卓帮主神功冠绝天下,汝阳王既然主动送上门来,这可是天赐良机,只要抓他为质,元兵敢不退兵?”

众人齐齐称是。

适才卓凌风在三渡与成昆手下都能活捉陈友谅,那么汝阳王只要给他面对面的机会,卓凌风必然能够一举而擒。

赵敏冷哼一声,不做言语。

卓凌风目视众人,缓缓道:“人生在世,自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卓某此去,无论生死,也不会捉汝阳王为质。但饮水思源,在下一身本事源于全真教,岂敢违背重阳真人济世救民之宗旨,自当再次规劝岳丈,免了这场兵戈。”

他望向赵敏,目中精芒灼灼:“但若汝阳王仍然执意要与我等为敌,卓凌风自当与众位好汉拼死力战,绝不会只顾自家,苟全性命于江湖!”

这番话如掷金石,众人很是动容,可群雄中有人却冷笑道:“卓帮主,该不会是乘此良机,好将尊夫人送还汝阳王,免去后顾之忧吧?”

张无忌沉声道:“卓帮主坦荡君子,此举只为全私而不伤大公,正是我辈楷模,岂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张无忌何等威名,他这么说,旁人自无多话。

卓凌风听了这话,心中也满不是滋味,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张无忌。

只听俞莲舟昂然道:“不错,卓帮主人品贵重,并非奸险小人。

汝阳王此举,明显就是离间之计,好让我等在开战之前,各怀猜忌之心,不能凝力抗敌,诸位切不可中计!

卓帮主,卓夫人,你们这就去吧。纵然立场不同,也的确该交代清楚,有个了断!”

莫声谷也道:“不错!我愿为卓帮主做保,倘若他怀有异心,莫七当即自刎当场!

众位不需怕他与蒙古鞑子合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