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范进，在大明退休养老

范进其实不喜欢杀人的场面。

无论是碎尸还是砍头，都给他带来精神上的冲击。

如果他来守城，自问不能像杨锐和张文锦那么果决。

此时的他，更像一头误入狼群的狗狗，夹紧尾巴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宁王的数万军队碰上了硬骨头安庆城，守城的将士都像被血气笼罩着，变得悍不畏死。

十几天过去，宁王被挡在安庆城外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怒骂手下的人：“不是说劝降？怎么把敌人劝疯了？”

心腹谋士刘养正幽幽地说：“我听说范进就在安庆城。”

言下之意，很可能是范进的精神污染。

宁王：“……不要推卸责任！要怪只怪你们没用！”

难道让他承认，之所以陷入当下的困境，跟他自己屡屡犯蠢有关？

认真来说，他并没有采纳过范进的什么建议？

宁王暗暗后悔，早知道应该听范进的话，趁着皇帝在关外，一不做二不休潜入京城窃国。

现在一切都晚了。

正德十四年七月。

就在宁王奋力攻打的安庆的时候，王守仁星夜抵达临江府，汇合各地应召过来的义军，逼近南昌。

七月十七日，王守仁站在南昌城外。

不久前的那一夜，宁王杀害江西巡抚孙燧，公开举起反旗，王守仁悲愤逃出南昌城。

在最危险的时候，范进自告奋勇调虎离山，最后当众跳水自尽。

事后，范进说自己不记得做过这个勇敢的事。

其他人都觉得范进是在谦虚，王守仁相信范进是真的不记得。

永远可以相信范进的话，即使出毒计，他也是坦坦荡荡。

现在，王守仁重新来到南昌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抄了宁王的老巢。

宁王出兵的时候，想着速战速决，没有带太多的军需，重要的物资都还在南昌。

听说后路被抄，宁王喷出一口血，要返回去救援南昌。

“别管南昌了！”卧龙李士实也险些吐血，着急地说：“现在返回南昌，就会被朝廷的军队前后夹击！我们强攻安庆，拿下南京。这是唯一一条路！”

“拿下南京，您就可以称帝！到时候有江南重地的税赋，可以北伐！”

不得不说，李士实还是有一点脑子的。

奈何宁王的脑子早就被不知名存在吞噬了。

“我要回去南昌，如果死在江西，就是天命不站在我这边。”宁王呢喃着，望着安庆城的方向：“假如再让我看到范进，本王一定亲手砍了他。”

李士实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宁王还记恨范进这样的小人物。

范进被迫站在城墙上，围观了宁王叛军猛烈的进攻。

敌我双方的士兵在刀下绽放的鲜血，像夜空中的花朵。

死亡的瞬间，爆发出生命最后的绚丽。

“他们知道为什么而死吗？都是被逼的。”

“权力和野心。”

范进悄悄靠后一些站着，慢慢闭上眼睛，鼻腔里依旧不断涌入血腥味。

人有时候，没办法选择自己的位置，只能被裹挟着随波逐流。

“噗通”、“噗通”，这是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一切都应该结束。

……

不知过了多久，范进眼睛一闭一睁，见到了宁王朱宸濠。

范进惊讶地问：“你为什么在这里，我被你俘虏了？”

朱宸濠没好气地说：“我被你俘虏了！”

这里是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范进一转头，看到胡子被烧焦的伍文定，又问：“你的胡子怎么了？你不是最满意长须？”

伍文定淡淡地说：“被宁王放炮烧焦了。男子汉大丈夫，胡子有什么要紧。你再说我的胡子，我把你的也烧光。”

“好的，我不提。”范进连忙摆手，“我先出去一下，谢思水在哪里？”

他的心中充满疑问，要找同行的谢思水解惑。

眼睛一闭一睁换了个地方，他肯定又是失忆了。

如果不是失忆，就是在城头的那一瞬间，夜空开了一扇门，让他瞬间转移空间。

所有的不可能，在他身上都是可能。

“谢志山在外面守着。你快点回来，还要等你一起审问朱宸濠呢！”伍文定吩咐。

王守仁说，范进在审问犯人方面有特殊技巧。当初安化王被俘送往京城，就是范进录的口供。

范进应了一声，快步往外走。

他一走，宁王重重松了一口气……“伍知府，你有什么想问的快点问，我不想再见到范进。”

“既然如此，我偏要等他回来。”伍文定冷笑着，“你知道养护一把好胡须多费力吗？就这样被你一炮烧了。”

火烧胡须那一刻，伍文定手持宝剑岿然不动，士气大振。

实际上，当时他是又惊又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灭火，长须已经烧成渣渣，没有烧伤脸部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宁王有很多话想说，伍文定不想听，他脱下一只臭袜子，堵住宁王的嘴。

……

“今天是哪一天，我在哪里？”范进问。

一回生二回熟，谢思水已经知道范进的病。

“正德十四年七月二十七日，王守仁击败宁王叛军，俘虏宁王朱宸濠和‘丞相’李士实，以及一些心腹。从宁王起兵到被剿灭，一共三十五日。”

范进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们本来在安庆，为什么来了这里？”

“宁王回援南昌，安庆守将杨锐带兵出城追击，我们也一起。在鄱阳湖边跟伍知府汇合。俘虏宁王之后，您跟伍知府正准备一起审讯宁王。”谢思水简洁地回答。

“所以，事情就这样结束。”范进笑道，“这样好啊，我真不愿意看到血花绽放。”

他停顿片刻，又问：“王守仁、唐伯虎和蘧景玉呢？”

“他们在清理整顿南昌城。宁王叛乱，影响了很多人。”谢思水解释。

“哦……王惠呢？原南昌知府王惠不是投降宁王了吗？他也被捕了？”范进又想起一个熟人。

王惠是《儒林外史》中的人，范进不由自主地对其多一份关注。

谢思水说：“在鄱阳湖一战中，王惠投水不知所踪，可能是被鄱阳湖龙王收为赘婿了吧。”

“既然如此，随他去吧。”范进笑了笑。

他记得书中王惠没有死，而是隐姓埋名逃亡了。

范进没打算去揭穿。

王惠跟安庆城内外死亡的士兵一样，都是被无形的命运推着走。

世人种种不得已，何必还要去为难。

“范兄，你在这里！”唐伯虎匆匆走来，“蘧景玉病重，想见你一面。”

“景玉要见我最后一面？”范进悚然一惊。

“最后……？不至于吧？就是他病重了，想见你。”唐伯虎拉着范进边走边说，“你是神医啊！我们只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