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范进，在大明退休养老

食物这种东西，你听别人描述的时候觉得一定很美味，心心念念想吃。

可真的吃到之后，又会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吧。

但每年春天，又一定会惦记花的味道。

范小贤说：“我以前读书的社学，院子里有一个紫藤花架，春天的时候花开得跟瀑布似的，师娘给我们做紫藤饼，外酥内软实在一绝。”

他这么一说，范进几个就心动了。

“要不，你回去社学看看，紫藤花开了没有？哦，咱们不是馋什么饼，你带两壶酒去探望老师。”范进体贴地建议。

那个社学的先生不错，没有哄天资平平的小贤埋头科举。

大明朝重视神童，有没有出息年少的时候就看得出来。比如首辅杨廷和，十二岁中举，十九岁进士。

大器晚成？需要晚成的就不是大器。

不信你问范进。

范小贤满口答应范进的建议，不是他自己想吃，而是父亲想吃，要孝敬父亲。

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是父亲……明日回到社学，要对昔日的同窗们宣告，我爹没死，他回来了！

谢思水饭后抓紧时间打坐，听到胡甜跟范小贤在院子里嘀嘀咕咕的说话，他的眼睛一闭一睁，去找范进。

“老师，看到你的妻儿，我想起我的妻儿。”谢思水沉重地说。

“哦？你还有妻儿？”

“当然有。”

“那你还出家做和尚？抛妻弃子？”范进瞪大眼睛。

谢思水说：“我做土匪是为了更好的未来，拜你为师也是，做和尚也是。只要能达到目标，用什么方式并不重要。”

“嗯……有道理。你想起妻儿，又待如何？送信回去把他们接过来？”范进问。

谢思水做了锦衣卫，就会搬出去住。

京城锦衣卫会安排住处，在西江米巷一带，离紫禁城很近，比范家的地段更好呢！

“我确实是想让他们过来，再叫几个同族的兄弟一起来。一个好汉三个帮，做锦衣卫也要有帮手。”谢思水说。

还有另一个原因，他听到范小贤小声说一句“这个爹爹有些陌生，总怕是冒名顶替。”

他怕分别太久，将来儿子也不认他。

范进笑道：“你想得还挺长远的，既然如此，你送信回去就是。知道去哪里寄信？”

“知道。”谢思水点头。

大明除了官方的驿馆渠道传递公文，私人邮递行业也很发达。

永历年间，民间就出现民信局，主营业务包括送信、寄包裹、钱款和票据，一些大规模的还送货物。

邮费称为“脚力”或“酒力”，官话口音有区别。

当然不是所有地方都能送，要看各家民信局的经营范围。

谢思水早就把妻儿安置在南昌，送信很方便。

范进也起了心思，给王守仁和唐伯虎各寄一封信。

对他而言，跟老朋友分别顶多几个月，对朋友而言却已过去两三年。

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只有对范进不公平。

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可还记得我们的约定？

……

谢思水换上锦衣卫的服饰，跟范进一起去西苑当差。

“老师，我们现在是不是天子近臣？”谢思水神色激动。

从投诚的山贼到天子近臣，只要你敢想，一切皆有可能。

范进说：“我是，你还不是。”

“老师，你有一点点打击人。你现在不是应该鼓励我吗？”谢思水稍稍有些不满。

“你很会鼓励自己，所以并不需要我鼓励。”范进笑着摇摇头。

这么上进的谢思水，真是让人不习惯！

也许有一天，谢思水真的能成长为另一个钱宁或者江彬。

“你搬出去住，日后莫要对人说我是你的老师，我也不会轻易见你。”范进神色一正。

“老……范大人，您是怕我惹祸吗？”谢思水伤感地问。

“不，我只是怕拖累你的前程。锦衣卫跟天子身边的起居郎交情过深，并不是一件好事。”范进回答。

他不太在意当官这件事。

当大官也行，当小官也没问题，若能观察那些青史留名的人物就更好。

他是旁观者，也是记录者。

但他会当官，知道当官的忌讳。

……

皇帝从旁人口中听说范进劝杨一清当首辅，心中升起一个怀疑。

当初在清江浦落水之后，有太医给他开药。

范进态度坚决地不肯吃太医的药，是不是怀疑药有问题？

再往深层一想，在落水之前身边一些人可疑的举动，皇帝怀疑连落水本身都有阴谋。

众所周知杨廷和收过宁王的贿赂，有没有一种可能，杨廷和做贼心虚，想先下手为强置他于死地？

正德越想越焦虑，看身边的人都很可疑。

总有刁民想害朕！

屏退侍候的人，皇帝蹲在老虎笼子前，沉声问：“范进，你为什么说杨一清应当取代杨廷和做首辅？是杨廷和有哪里不对吗？”

范进眨眨眼，诚实地说：“我不知道杨廷和有哪里不对，但他跟我没有交情。杨一清跟我有交情，我当然是希望他做首辅。”

正德：“……你还怪坦诚的。”

范进又说：“而且臣听说一件事，当初刘瑾提出整顿军屯卫所，杨廷和立刻发现此计有致命漏洞，会造成军队动乱。但他为了除掉刘瑾，坐视动乱发生。”

正德：“……如果朕没记错，那个馊主意是你给刘瑾出的。”

范进理直气壮：“臣当时是一个即将去贵州龙场驿养马的弼马温，出馊主意理所当然，正所谓便宜没好货。但当时杨廷和是帝师和老臣，应该知道轻重。”

总的来说，就是杨廷和私心太重。

这个私心，可以坑死刘瑾，也可能坑死皇帝。

皇帝觉得范进的话很难评价，多少有点厚颜无耻。

“便宜没好货，是自夸吗？这么说来，朕重用你，岂不是瞎了眼？”皇帝唉声叹气地捂住眼睛。

范进也捂住眼睛：“陛下，我也看不见了！当我们看不见的时候，就听不听心的声音。你不用去怀疑什么，想做就去做。”

“朕想换首辅，但杨廷和是朕的老师。”皇帝闭着眼睛说。

“陛下可以问一问严嵩的意见，他可能会有好的方法。”范进建议。

皇帝摆摆手：“严嵩还不行，他现在还是个正人君子，朕看还是得找你，你是有毒的范进。”

言下之意，范进不是正人君子。

“谢陛下夸奖。”范进不卑不亢。

你这是夸我，你一定是夸我。

噫！我果然是集卧龙凤雏于一身的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