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中世纪,正在十字军东征

第二百二十九章卡诺莎之觐

北意大利,托斯卡纳侯国,曼托瓦

亨利正处在曼托瓦的一座教堂,在圣母像前保持尊重的距离。离晚祷还有一段时间,所以教堂内部空无一人。

晚祷象征着一天的结束,随后便是上床休息等待明天,然而亨利并不打算休息,相反晚祷之后,他正要出发,曼托瓦距离卡诺莎很近,在黎明之前他就可以赶到那里。

向那个他无比憎恨的希尔布兰德,所谓的圣座,展示自己的谦卑与忏悔,希望以此取悦于他。

夜色与黎明将会使得他看起来更加脆弱与虔诚。

他走过宏伟的中殿。他的祖父康拉德皇帝在这里建造了他的教堂,原址是一座奉献给玛利亚的梅罗文王朝教堂。祖父期望萨利安皇帝在他们去世时将安息在圣母的怀抱中,以此宣示萨利安王室对意大利与生俱来的统治。

然而帝国对意大利的统治总是虚弱的,因此在祖父去世后,这项他生前许下的承诺几乎毫无悬念地被亨利的父亲给否定了,祖父被安置在了萨克森的萨利安领地。

只是现在看来,好像也没什么不同,当初的目的并没有达到,祖父,父亲,甚至是他夭折的孩子都没有得到安息。那群冷血的萨克森将一切摧毁,连死去的人也没有放过。

他跪在她的雕像前。几个世纪以来,朝圣者来到曼托瓦,寻求这位坐在宝座上的镀金玛利亚的中介,而她确实创造了奇迹。

作为一個孩子,亨利在她平和的目光中找到了安慰。她在他一生中一直站在他身边,他坚信是她保佑了他平安地度过了那被阴谋与暴力充斥的幼年时期。(亨利四世5岁登基,由其母摄政。)

那是一段无比艰难的岁月,萨利安皇室的尊严扫地,皇帝成为了贵族的玩物,甚至就连他的母亲也抛弃了他。

成年后,亨利在很长一段时间,不愿意去回想那段屈辱的时光。

他望着玛丽亚,她那慈爱的目光让他陷入了回忆。

他想到了他的许多敌人。希尔布兰德,他华丽的教皇长袍下跳动着扭曲僧侣的心脏,几十年来他一直阴谋反对他,企图摧毁他的权力。

诺德海姆的奥托,曾经的巴伐利亚公爵,他曾经的绑架者,换立场的频率比换衣服还多。

莱茵兰的鲁道夫,施瓦本公爵,在得知希尔布兰德这个一直反对他权威的伪道士当选教皇后,不顾他的禁令急于前往罗马,无所顾忌地显示出叛国的迹象。

然后是他的母亲,摄政皇太后阿格妮丝,她将鲁道夫抬到公爵之位,当他拜访她在罗马的宫殿时,她仍然对这条蛇耳提面命——天知道还有什么。

他甩掉了愤怒,让她的形象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宝座上柔和面容的圣母。

不论未来会发生什么,他来此不是为了后悔或责备;他来是为了表达感激之情。

因为他现在仍然活着,仍然戴着那顶象征帝国最高权威的皇冠。

她引导他从哈尔茨堡的地狱到斯派尔的救赎,这是他家族的发源地。斯派尔的胜利是最近他为数不多的慰藉。

他相信他最终仍然会摧毁一切阻碍,让那些站在查理曼之座前的敌人,那些狂妄地试图让他滚下去的敌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在圣母的庇佑下。

玛利亚镀金的手指紧握着她膝上小耶稣胖乎乎的小手。

她不是希尔布兰德之主的母亲,一个来自旧约的无情法官。

她是那个孕育和哺育真正上帝的女人——那个在地上行走、流血、生活的上帝。

他的手指轻轻掠过她的脚。

上帝的正义与人类的正义往往不同。

然而,亨利相信,玛丽亚愿意为他让步。

因为在她的智慧中,玛丽亚看到了让亨利死去的无意义。

因为他的死,与她儿子的死不同,不会给世界带来好处。

因为他永远不会成为灵魂的救主。

然而,在这个世界上,他仍然可以改变人们的生活。

“感谢您捍卫我的王权,”他低声说道,“感谢您拯救我免于死亡。”

他的敌人会继续试图侵蚀他的权力,但他的心脏仍在跳动,他仍然站立,仍然戴冠。

皇后贝尔塔的生育是这两年来黑暗新闻中的一线光明。

一个健康男孩的出生可能会摧毁萨克森人和萨克森公爵的联盟,并对鲁道夫和伊尔德布兰多摧毁萨利安王朝的阴谋造成致命打击。

但爱她对他来说是不可能的,但她是他的皇后,是他未来继承人的母亲。

她也是政治游戏中的一颗棋子,他们都是。

亨利对着摆放在玛丽亚圣像前的三个骨灰罐画了十字,那是他妹妹梅希蒂尔德和他父亲心脏的骨灰罐。

他为他们向圣母祈祷,祈祷中,他努力与一个他几乎不记得的父亲对话,但他的阴影笼罩了他的一生。

在他父亲的荣耀前,他是渺小且灰暗的,他的父亲与他拥有同样的名字,然而他却在帝国事务上要比起他成功的他,在他的统治下,几乎没有人胆敢挑战他在帝国的权威,哪怕是所谓罗马的教皇。

他亲自废除了三个教皇,并扶起了四个教皇,他是上主在地上当之无愧的总督。

至于妹妹梅希蒂尔德在十三岁时死于一个不正常的早婚,这个记忆总是充满了遗憾和苦涩。

他前往卡诺莎觐见那个恶毒的教皇,那个利欲熏心的伪道士,他决定带上了它们。

他打算请求教皇为他们举行弥撒,让他们重新安葬,安葬在罗马。

这样的卑躬屈膝,一定会让可憎的希尔布兰德心生愉悦。

除此之外,帝国北方的糟糕状况,也让他觉得将他们安置在那里感到担忧。

英格兰的新王,那个可耻的诺曼人,公开宣称支持希尔布兰德,并将军队驻扎在埃诺地区,迫使他放弃了组织起一支军队,南下意大利的打算,当然他也怕军队的大规模行军会引起南方伯爵的反感。

南方的伯爵,并不是都那么支持他。

希尔布兰德对他们进行了恐吓,任何试图接待已被革除教籍者的贵族,都将会进入圣座的视野。

事实上这一点他感觉得非常准确,因为他那仅仅不到八百的护卫队,在卡尔夫引起了当地伯爵的注意,这个可怜且愚蠢的乡下伯爵因为希尔布兰德幼稚的把戏而感到恐惧,胆大妄为地囚禁了他。

好在附近阿尔高的哈布斯堡伯爵得知了消息,他极于向他示好,立刻用一笔不菲的赎金赎回了他。

因为他在出发前就对他发出了邀请,因为哈布斯堡伯爵是托斯卡纳女侯爵母亲贝阿特丽丝的表叔。他知道贝阿特丽丝和她的女儿玛蒂尔达对希尔布兰德有着强大的影响力。

不过这位哈布斯堡伯爵也不愿意引起希尔布兰德的注意,他对外宣称是前往罗马朝圣,而非为皇帝充当说客。

是时候走了。他走出了教堂,他的护卫队在等待着他。

还有他年轻的顾问,哥特沙尔克,他站在教堂门口等待着他,他应该是才赶到,因为这位年轻僧侣的手指甚至脸上都沾满了墨水。

这位年轻的僧侣在戈斯拉尔学习并发誓,然后加入了王室办公室。

大约十八个月前,他的修辞才华引起了亨利的注意。

哥特沙尔克的智慧和坚定的忠诚与他的文笔一样令人印象深刻,亨利不得不让他负责每天的办公简报。

不过让他成为顾问,还有更加重要的原因,哥特沙尔克的父亲,萨克森大主教,不来梅的阿达尔伯特。

当诺德海姆的奥托从他的母亲手中抢走亨利时,伟大的萨克森大主教,承担了年轻国王的教育责任。

亨利花了一段时间才信任他,但后来他视他为父亲,而大主教也像父亲一样爱他,忠诚地保护他并给他建议。

在临终前,大主教向他透露了一个秘密:他有一个私生子,就是哥特沙尔克,并恳求他照顾他可怜的孩子。

亨利很喜欢哥特沙尔克,他几乎继承了大主教的所有优点,所以这次艰难的旅行也带上了他。他能够在他身上看到大主教的影子。

“幸好你不画手稿的首字母,哥特沙尔克!不然你的脸看起来会像彩虹!”亨利只会和哥特沙尔克开玩笑,尽管他知道自己开心不起来。

平时会对这种笑话大笑的哥特沙尔克今天却显得下巴紧绷,面对浓郁的月光。

亨利催促道:“有什么困扰你吗?”

哥特沙尔克微微张开嘴,但什么也没说。

亨利继续问:“是不是和我那个蛇一样的妹夫有关?”

在以暴力和不合法的方式夺走他的妹妹梅希蒂尔德并埋葬她后,‘妹夫’施瓦本公爵鲁道夫再婚,而对象正是亨利妻子的姐姐,这样他又挤进了皇室。

“恐怕是的,我的主人。”哥特沙尔克继承了他父亲那双浓烈的蓝眼睛,但没有他父亲隐瞒情感的技巧。“看来......鲁道夫公爵在.....两周前离开了他的领地,”他紧张地补充道。

“他去了哪里?”

“卡诺莎。应该已经到了。他似乎打定了注意,要比我们早点见到圣座。”

“没有我的许可!”

亨利追问道:“还有什么是我需要知道的吗?”

月光在他脸上投下了阴影,哥特沙尔克有些犹豫,“根据沿着威拉河航行的商人报告,萨克森在河对岸传播他们的煽动思想。”

“他们试图向图林根人传播叛乱思想?不能让叛乱扩散。”

“仍然没有伤亡的消息,”哥特沙尔克说道。

亨利的眉头因松了一口气而舒展了,“感谢上帝。”

“愿上帝听见我们的祷告。”哥特沙尔克轻声说着。

“我在法兰克尼亚的士兵,情绪如何,哥特沙尔克。有没有......有没有人........说我是逃避而不是战斗的懦夫?”亨利感到痛苦和窘迫。

他有阿达尔伯特那样刺眼的蓝眼睛,眼睛里流露出真相。“对于法兰克尼亚的士兵来说,你永远是被上帝微笑眷顾的英雄。尽管在萨克森和一些施瓦本和巴伐利亚地区可能有不同的看法,但谣言永远不会成为真理。

我们都知道我们的皇帝亨利永远是无畏的英雄。”哥特沙尔克的语调显得无比温和。

“巴伐利亚.......韦尔夫这个胆小鬼,甚至连见我都不敢见。”

亨利特意选择了经由巴伐利亚进入托斯卡纳侯国的路线,他就是想要让他这个曾经的挚友韦尔夫无地自容。

他要所有人知道,这个曾经皇帝无比信任的韦尔夫,因皇帝而得到爵位的宠臣,无耻地背叛了皇帝,他是个背信弃义者。

“也许这会是个值得庆幸的事情,至少韦尔夫公爵并没有心安理得。或许他晚上会在被子里忏悔。”哥特沙尔克打趣地说道。

“我永远不会原谅他。永远!是我给了他一切.......”亨利最终叹息了一声,结束无用的情绪宣泄,走向了自己的坐骑,翻身上了马。

因为他还要去迎接更大的绝望。

哥特沙尔克跟了上去,骑上了自己的马。

随后不一会儿队伍动了起来。

路途中下起了小雨。这是值得感激的,因为现在的意大利,即便是晚上也能够感到闷热。

亨利骑在队伍的最前面,身边有美因茨大主教齐格弗里德、王室顾问因顽固支持皇帝而被开除教籍的吕贝克主教赫尔曼、明斯特主教哈德里安和波恩主教艾斯特。

后卫由霍亨施陶芬的弗里德里希以及哈布斯堡伯爵带领。

皇后贝尔塔和皇子康拉德则在一辆装甲轿子里旅行,由亨利最好的骑士保护。

他刚检查过他们,他们似乎能够应对这段旅程,尽管无法抚平贝尔塔的忧郁情绪。

他们刚在离开斯派尔之前埋葬了他们的女儿阿德莱德,只有康拉德的陪伴和他的小手似乎能安慰她。

‘这一切都是你的错!’她在他来看望女儿的遗体时尖叫,她那金色的头发上冠着粉色干玫瑰。‘上帝在对你生气。从乌特勒支以来,他一直在对你生气!你的罪孽会毁灭我们所有人。’

他还记得她的肩膀因悲伤而颤抖,她转过身去,亲吻着她孩子那冰冷的面庞,这个孩子已经厌倦了人类的痛苦,去天堂玩耍了。

皇帝不应对女儿产生深厚感情,并且由于持续的内战,他一年只见她几次,但她是一个可爱、快乐的孩子,满脸笑容。至少圣母玛丽亚会看顾她。

亨利看到夜色逐渐变浅,天边开始破出光亮的时刻,他到达了卡诺莎。

卡诺莎城堡是城市里最雄伟的建筑,那是一座苍白的城堡。

玛蒂尔达的曾祖父建造这座三面城墙的城堡时,因其苍白的石头而命名为“卡诺莎”,意为“白色”。

他拉了一下坐骑的缰绳。布劳恩,这匹了解主人心意的温顺马,立刻放缓为轻快的小跑。

他感到一阵不适,一夜未睡让他疲惫,接下来的一阵咳嗽猛烈地震动了亨利,使他弯下腰来。

他捂住胃部,控制住呕吐的冲动,然后直起身来。

围绕他的骑士们的脸在他眼前模糊不清,仿佛被雾气笼罩着。

他要晕过去了吗?

哥特沙尔克安慰的声音回答了他心中的疑问。“我们到了。陛下”

在哥特沙尔克的指挥下,侍从们赶紧帮他下马。

美因茨大主教骑马向他走来。

他刚想说话,亨利便摇了摇头,“你们继续前进吧。我有自己的路。”

大主教叹息了一声,骑了回去,他的命令传遍了队伍,命令他们步行完成剩下的路程,同时两侧分开,为皇帝让路。

亨利发出了命令,一个骑士从马鞍包里拿出一个看起来像衣物的东西,棕色的斑点在暗色的背景中显得格外显眼。

骑士走向亨利,亨利将他的王冠和绣有萨利安鹰标志的王披风递给他,然后脱下了蓝色的绸外衣,赤着上半身,然后脱下了皮靴,赤足。

那位骑士帮助国王穿上了棕色的衣物。那是一件本笃会修士的麻布衣,就像在克吕尼穿的一样。

亨利在泥泞的地上跪下,做了一个十字,很快泥水就沾满了他的身躯。

皇后贝尔塔静如雕像,皇子康拉德疑惑着望着父亲。

雨又开始再次坠落,虽然依旧很轻,但是时间会让亨利淹没在雨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