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

第44章 院试开始

临近院试,各县的读书人往府城赶考。

前科通过府试的人不用再从县试、府试考起,可以直接院试。也就是说,竞争对手不仅这一科的童生,还有之前的“复读生”。

对于屡试不中的老童生来说,中秀才也是改换门庭了。一科录取的秀才名额只有三百人而已,竞争之激烈可想而知。

这些人涌入府城,城里的人一下子又多了许多,比府试时更要热闹。

各处客栈、寓馆早早住满了不说,就连民宅,都有人来问,是否可以短租、借住。

姜丰这里地方好,闹中取静,距离考场又不远,也有几个陌生的学子来敲门。

姜丰想自己家里小,就不挣这个钱了,客气地说:“家里不久前才有白事,不宜招待诸位。”

几个学子闻言默默退了一步,赶紧告辞离去。

因为今年有观音教作乱,不仅进城时盘查森严,就连赶考学子住的寓馆,一天都有带刀兵士巡查几次,唯恐有乱党混杂其中,造成混乱。

学子们本想安安静静多看两本书,也被扰得烦不胜烦,但是怨言是不敢说的,稽查乱党是大事!

与他们相比,能够呆在自己温馨的小家看书的姜丰就幸福多了。

他这段时间以来忙忙碌碌,好不容易安顿下来,也要临时抱抱佛脚了。

院试必考的经典他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此时就是拿出王老相公赠他的经义注解,抓紧时间通读一遍,然后再将前几科得中的优秀时文都给背熟。

这样一来,他也是夜夜挑灯夜读,有时候不知不觉地,趴在桌上就睡着了。

苏氏看儿子累得眼圈都是青黑的,心疼地说:“我的儿,身体要紧,我们考得上就考,考不上就不考了!”

“娘放心,我现在身子很好的,要是不舒服我就就歇一会。”姜丰用冷水抹了把脸,醒了醒神。

苏氏怎么能不担心,女儿已经没了,儿子是她最后的依靠,想到丈夫正是考试后得了风寒没了,忧心忡忡地说:“要不我们就不考了,童生也能做账房、掌柜的了……”

“那不行!娘还要做诰命夫人呢!”姜丰坚定地说,“我还要金榜题名,把衡川府姜氏立起来,打小竹村那起子小人的脸!”

“你将来有了儿子,让儿子去金榜题名!” 苏氏脱口而出,话一出口,意识到不妥,愧疚地朝熊楚楚看去。

只见熊楚楚正在檐下给媛媛缝制夏衣,似乎没有听到婆婆的失言。

姜丰顿了顿,笑道:“过两年楚楚养好了身体,我们自然再要个儿子。但是总不能当爹的,自己没出息,就指望着儿子出息啊!”

这不跟后世有些家长,自己考不上清北,就摩拳擦掌地逼着孩子努力,指望孩子实现自己的心愿一样吗?

到了中午,苏氏婆媳就一起进了厨房,杀鸡炖汤、还放了好些党参、红枣、枸杞的进去一起炖。

吃饭的时候,姜丰看到肉都在自己碗里,娘和楚楚的碗里只有一些汤,连忙给娘和楚楚一人夹了一个鸡腿,又把几块好肉夹到女儿碗里,才用鸡汤泡着饭,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你又夹给我们做什么!这是要给你补身子的,读书多辛苦!”苏氏急了。

“娘!你们的身体也才刚好呢,不吃好点怎么行?也别推来推去的,明天买两只鸡杀了,我们一人一个鸡腿!”姜丰劝着,“再说,你们不吃,媛媛都不敢吃肉了。”

苏氏和熊楚楚闻言一起朝媛媛看去,果然见她怯怯的,也心疼起来,如今家里就她一个孩子了,怎么也得让她吃好,一起往媛媛碗里夹肉,也不推来推去的了。

姜丰叹了口气,前段时间挣了钱,家里日子才好过些,自从家里遭了劫,又买了这房子,母亲和楚楚又变得抠抠搜搜的了。

吃完饭,姜丰在院子一边踱步消食,一边背诵文章,回过头一看,女儿躲在墙角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丰想了想,牵着女儿,对母亲说:“我带媛媛出去走走。”

出了家门,姜丰带着姜媛来到江边的一处树林里,周围绿树成荫、鸟语花香,正是读书的好地方,一些学子就在这里背书。

姜丰找了个安静的角落,问道:“告诉爹爹,你为什么不高兴?”

姜媛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

姜丰叹了口气,把女儿抱在怀里,柔声说:“是不是爹爹近来忙,没空陪小媛媛玩,所以你不高兴了?”

姜媛的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她才没有那么不懂事。

“哦……那是奶奶和娘说了什么了?”姜丰引导着,他就担心因为母亲和娘子因为重男轻女,让小孩子留下心理阴影。

姜媛一听,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呜呜哭着说:“爹爹,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不闹着看龙船,娘和奶奶就不会出事了,弟弟也会好好的……呜呜,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小孩子一哭起来,就如江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姜丰连忙拿出帕子手忙脚乱地给女儿擦眼泪,拍着她的背安抚:“不是媛媛的错。你要这么想,若是那天爹爹和你都在家,说不定连爹爹都被害了,是你救了爹爹一命呢。”

如果那天他在家,那么娘和楚楚一定不会因为名节的事而被逼迫,自己一家也不用脱出宗族、背井离乡。

但是,正如他所说,如果他在家,亲眼看着贼寇闯进家,为了保护母亲、妻女,必然上去拼命,那么结果如何还真不好说。

世界上的事,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已经发生了的事,就不要再去想“如果”,更别说迁怒于一个六岁孩子。

再说,那样的落井下石、见利忘义的族亲,他还真的不稀罕!

姜媛媛伏在爹爹怀里,哇哇大哭了一顿,把这段时间郁结在心里的伤心和委屈都给哭了出来,最后终于哭累了,趴在爹爹肩膀上睡了过去。

姜丰抱着女儿回家,路上却遇到了一个熟人。

只见胡大山持着一本书,从树林的另一边绕了出来,见到姜丰,惊喜地说:“原来姜兄也在此!这是……”

“这是小女。”姜丰轻声说。

看到小姑娘睡着了,胡大山努力把嗓门压低,还是热情地说:“我这会也住在客栈里呢,到处去寻姜兄没寻到,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了,不知姜兄如今住在何处?”

姜丰想早点带女儿回去,不想在这里客套,就报了地址,告辞离开了。

胡大山记下地址,一想,那里不是临近府学的民宅吗?姜丰带着女儿,难不成一家子都搬到府城了?

莫非是姜家出了什么事?

他会这么想,是因为时人讲究“故土难移”,就是做了大官,也要在家乡置业,将来好衣锦还乡、叶落归根。

姜丰会搬家到城里,很大可能是出事了!

姜丰不知胡大山所想,带着女儿回家,安顿好,才悄悄将女儿的心思告知母亲和妻子,对她们说:“我近来忙,顾不上,你们都关心些媛媛,这孩子本来心思就重,再胡思乱想,把身子都搞垮了。”

熊楚楚有些内疚地点点头,她最近只顾着伤心自苦,确实忽视了女儿,还要丈夫来提醒,自己这个母亲做得可真不称职。

苏氏却想,大郎这么喜欢小孩子,连个闺女都捧在手心里,要是有个儿子该多好……

她倒是想去找个寺庙求求,一来为大郎求子,二来求菩萨保佑,让儿子今科得中。但是如今邪教作乱,连普通的寺庙也被连累搜检,一片风声鹤唳。

想着,苏氏又把那观音教、柳娘子的颠来复去地骂了几回……

到了六月二十八这日,院试终于开始了。

为了应对考试,早餐吃的是耐饿的煎饼,苏氏还特意做了一碗稠稠的状元及第粥。

这碗粥用料十足,猪肉、猪肝、粉肠、猪腰、猪肚……满满的一碗,鲜味爽滑、香浓可口。

姜丰吃得心满意足,和家人告别后就意气风发地出了门,汇入了考生组成的人潮中。

这么多的老童生们,真正是“白首为功名”,过了院试这一关,就是秀才,进入“士”阶层了……过不了这一关,就继续蹉跎下去。

谁也不知道,命运给自己安排的是什么。

富家子弟出路多,不必在意一个秀才功名,对于多数贫寒的考生来说,这是决定命运的一场考试。

还是府试时的考场,只是搜检更严格,核对考引的时候,身形相貌有一点不符合,都要被逼问。

如考引上写着“清瘦”,却长胖了的,就会有麻烦。

搜检的时候,更是全身被摸了一遍。姜丰此时对搜检已经麻木了,什么隐私,在这个时候是不用讲究的。

考棚也还是一如既往的简陋,但只要不是厕号,姜丰就很满意了。

姜丰深呼吸了几下,平复了紧张的心情,安安静静的等待。

敲锣声响,宣告着考试即将开始,接着就听见大门“咣当”关闭的声音。

这种种声音令考生们精神一震同时心跳加速。

发卷了!

科举制度下的第一层正式考试——院试,正式开始!

此时已是六月底,正是酷暑难耐之际,写着写着,姜丰额头上都是汗,为免汗水滴落污了卷面,他又赶紧擦干净汗再继续答题……

第一场考时文,时间很紧迫,当天结束。

到了下午,终于答完了所有题目,姜丰仔细检查了一遍答卷,便摇铃交卷。答题纸就一份,又不能重写,再留下去也没有意义,倒不如早些回去休息。

依旧是严谨的封卷,确认之后由军士领着安安静静地离场。

考场外的大街上已有好些人了,都在吱吱喳喳地议论着这场丧心病狂的考试。

院试果然比县试、府试难得多!

这第一场的时文考试,题目就两个字:水火。

四书五经里出现“水”、“火”二字的地方有很多,题目究竟是什么意思?考个试也跟猜谜似的,这才是出题人森森的恶意!

姜丰挺淡定的,因为他觉得自己答对了。

因为王老相公给他的注解里专门就这种短题列过一个分类,做过讲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