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小姐，您的恶名遍及星空

会客室。

弗萝菈已经告知了芙妮部分她可以知道的内容。

芙妮静静倾听后并没有多问，用能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然后，她将自己率领讨伐者小队进入赛托森林，杀死厄姆德后再度返回，捡到冬香的经历全部告诉了弗萝菈。

黑芙解除【纸人替身】后，已经将她视角所见的记忆交给了芙妮。

芙妮对整件事情的全貌已经有了充分了解，道：

“……总之。

“冬香虽然试图利用我的同情心，但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错，换做是我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这是她——一位弱者的生存方式，她只是在努力活着而已，为此就已经用上了全部的智慧。

“冬香生前卧病在床的悲惨经历并非虚假，这点可以从雾稻家族获得确认，她不会傻到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复生后也努力克制着肉体的本能，以人类的理智约束自身。

“她既没有做过坏事，也不打算做坏事。

“甚至在狩猎厄姆德这件事上，冬香有很大功劳。”

弗萝菈拈起一块点心，思索道：

“维持生前的记忆变成亡灵生物么……据我所知，吸血鬼拥有将人转化为眷属的力量，但这和那孩子的情况有所不同。

“芙妮，以你的聪慧应该明白，冬香的存在意味着什么吧？

“即便如此，你还是打算留下她吗？”

且不论冬香的外貌和厄姆德半神时期一模一样，光是她诞生这件事就足够可怕了。

死亡等于今生的永别。

人类之所以能在至亲死亡的悲叹中继续前进，也是由于死亡是难以颠覆的过程。

至少对于半神以下的绝大多数普通人和命者来说，人被杀就会死。

但死而复生的冬香最初的实力甚至不如一位一阶命者，生前则更加弱小。

这意味着“死而复生”的限制大幅度降低。

冬香是一个特殊个体。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问题。

若是世人知道半神以下的存在，即便不是命者都能够颠覆死亡……

哪怕只有一丝可能性都会造成可怕的影响。

转化为亡灵生物有诸多不便。

但如果能够保留自我意识，那将获得半神级乃至更久的寿命，必然会引起贪婪之徒尝试。

况且，想必也会有许多人希望借此复活挚爱亲朋吧？

冬香诞生的过程是一个谜。

弗萝菈只能猜测这可能是【命运门徒】米尔麦施加的厄运，混合了厄姆德的魔力，在命运的巧合之下诞生。

可即便如此，冬香的存在一旦暴露，无论成功概率有多低总会有人尝试。

如此一来，恐怕会有一大批人加入深渊教会，带来的麻烦也将难以估量。

人类中总有一些蠢才或赌狗抱着侥幸心理，毫无根据地认为“如果是我就不会出错”。

然后，他们就会把自己或者想要复活的挚爱亲朋变成亡灵生物，变成畏惧阳光渴望血肉与杀戮的怪物。

正如弗萝菈所说，聪明的芙妮能够意识到冬香的特殊。

现在杀死冬香或许是将问题扼杀的最好办法。

但早已思索过的芙妮微微摇头，斟酌着语言道：

“杀死冬香只是解决了带来问题的人，而没有解决问题本身。

“糟糕的未来仍然有可能发生。

“无论冬香的诞生是多么巧合，既然现在她存在，就意味着世界上可能有类似的存在——拥有生前记忆的亡灵生物。

“而冬香目前的理智能够压抑本能，所以我更赞成把她留在身边观察、解析、研究，探究她存在的原因。

“这才是根治问题的方法。”

芙妮能感受到母亲大概是想杀掉冬香。

在这种重要事情上，芙妮不想用任性撒娇的办法糊弄母亲，即便可以成功也会显得不够成熟。

她有自己的考量与理由，并非单纯的同情冬香。

弗萝菈将点心送入口中，就着茶水咽下，让人无法猜想她的心思。

芙妮也略有些紧张地等待母亲的答复。

她清楚，如果弗萝菈硬要杀冬香没人能拦得住。

过了一会儿，弗萝菈才露出和以往一样的温柔微笑，道：

“根治问题么……那看管那孩子的责任就交给你了哦，芙妮。”

“嗯！谢谢妈妈！”

芙妮松了一口气，感谢母亲又一次允许了自己的任性。

而后，她就听见弗萝菈语调带着些许少女的俏皮，轻声笑道：

“呵呵呵……我和厄姆德争斗了十几年，没想到她最后的结局是这样。

“精心培养的转生容器最终成了我女儿的下属。

“命运还真是难以捉摸，也着实有趣呢。”

芙妮微微歪头，听见了很不得了的东西，不确定地问道：

“……转生容器是指？”

“呀~忘记说了，那孩子的外貌和厄姆德半神时期一模一样哦。”

“欸？欸欸欸欸？！”

“搞不好，那孩子就是奥蒂莉亚画给厄姆德的死局。”

“……父亲？”

听到母亲念出那个名字，芙妮脑海内浮现出只见过几面的父亲身影。

沃拉斯顿公爵——祂的年龄无法考量。

外表的话……

白皙的透亮肌肤。

黑白交杂如水墨画般的长发带着深沉光泽，自然又充沛的波浪卷长及腰际。

身高大概比母亲要高一些，应该有一米七几，就像标准的模特那般。

眼睛是仿佛会散发深红光芒的宝石。

完美的鼻梁和有些薄的嘴唇比例绝佳。

如果笑起来的话，肯定是不输给母亲的美人，只是芙妮与父亲短暂见面的几次都没能看见祂的笑容。

比起外界盛传的沃拉斯顿强势严肃、不苟言笑、情感淡漠，芙妮倒觉得父亲只是单纯的面瘫。

祂会张开双臂迎接母亲的怀抱，也会轻轻用两根纤细白皙的手指捏捏芙妮的脸颊。

芙妮尝试过鼓起腮帮子，装出生气的模样试探父亲的反应。

那反应相当有趣。

明明是天使级强者，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似的突然收回手。

大概是想哄芙妮，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就傻愣愣地站在了原地。

芙妮也没有为难父亲，见到祂那样子就大大方方地抱住了祂的大腿，并说着“我没有生气哦”。

——原来天使级父亲也很好相处嘛。

这是芙妮对父亲第二深的印象。

第一深的印象嘛……

——原来“父亲”只是在家庭中相对于“母亲”的角色，而非特指男性。

到达了天使那种层次，外貌与性别能够随意捏造，全凭自我认知。

而沃拉斯顿公爵对自身性别和外貌的认知，却是人类女性的姿态。

更准确说是一位身材高挑的三无御姐。

初见父亲时，芙妮也惊讶地不得了，直到弗萝菈说“那是你的爸爸哦，芙妮”，她才拘谨地向父亲打招呼。

父女二人短暂相处的印象算还不错。

前世是孤儿的芙妮，也没有父亲必须是男性之类的执拗，只要能被爱着就满足了。

这也是芙妮看到《放纵者与不洁者命途1~5阶全解》后，认为父母相爱非常合理的原因之一。

——母亲的【不洁者】途径又称“lesbian”途径，喜欢父亲那样既美丽又有趣的三无御姐不是很合理吗？

对父母的些许揶揄是芙妮心中的小秘密。

但现在不是沉浸在父女短暂相处时光的时候，芙妮有些紧张地问道：

“冬香有可能变成厄姆德吗？”

如果黑芙先前知道这件事，知道冬香的外貌和厄姆德半神时期一模一样，肯定会不顾一切杀死冬香，即便会被芙妮讨厌都在所不惜。

芙妮太了解黑芙了。

对于女儿的紧张，弗洛菈轻笑几声道：

“厄姆德拥有一种很难缠的术，能够在自己制造的、拥有灵智的亡灵生物内复活。

“这也是她屡次从我手中逃脱的原因之一。

“这个术至多触发一次就需要充能很长一段时间，并且潜伏期无法获取外界信息。

“现在，我已经隐约感受到了她的气息。

“厄姆德已经在冬香体内复活了，正在灵魂领域做争斗。

“但放心吧，她必输无疑。

“厄姆德此时的灵魂是残缺状态，而你所描述的冬香历尽磨难，其灵魂强度要远胜常人。

“那只狡猾的吸血鬼，将会彻底死在自己从未正视过的弱者手中。

“厄姆德的灵魂将化为冬香的养料，而冬香也将顶着她的外貌效忠于你。

“恐怕奥蒂莉亚都预料不到这种结局。

“这就是命运。

“真是有趣至极。”

命运？

这个词让芙妮联想到了自己的特殊技能——命运之子。

其效果之一就是大幅度增强自身运气。

而后，她脑海内许多细节串联到了一起。

冬香三次在无意间避开了黑芙的追杀，甚至现在有希望吞掉一位曾经的半神之魂，获取难以想象的知识与力量。

幸运到了这种程度难免不让人多想。

可冬香的面板数据并没有能够增加运气的技能。

但如果转换角度，以芙妮为中心思索整件事情。

因为好运，冬香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在无意间帮助芙妮除去了隐藏的威胁——窥伺她性命的深渊教会半神。

冬香获得了强大的力量与丰厚的知识。

但她大概率会成为芙妮的助力，那些事物间接便宜了芙妮。

在得知亡灵生物存在时，芙妮就产生了“真想获取相关知识，研究一下术式逻辑”的渴望。

毕竟不会感到疲惫也不会抱怨的亡灵生物太适合打工了。

虽然脑子笨了点，只能遵从单一命令。

但换个角度来说，不也就是执行单一程序的机械嘛。

而现在，芙妮的渴望在无意间得到了满足。

她间接获得了一位半神级亡灵法师的传承。

“……命运吗？”

芙妮低声呢喃这个词。

她一直以为【命运之子】增强气运的效果，体现在一出生就拥有了“人生胜利组”的各种配置。

但现在看来还远不止于此。

——我不会真是哪本小说里的气运之女吧？

芙妮在内心吐槽，站起身对弗萝菈微微欠身道：

“妈妈，我想去看看冬香。”

虽然母亲判断灵魂领域之间的争斗会以冬香胜出结束，但芙妮还是不太放心。

“去吧。”

弗萝菈含笑点头。

她很确信冬香一定会效忠芙妮。

或许芙妮没有自知之明，但她在各方面可都充满了魅力。

冬香如果本质不坏的话，绝对无法抵抗多久。

最重要的是，如果冬香吞噬掉了厄姆德的灵魂，进阶为喰种乃至更强的存在。

那她的本质会更接近深渊与根源。

这就意味着，冬香会本能地亲近与臣服“恶魔之王”。

这是她的命运，也是几次好运与机缘应该付出的代价。

一切命运的馈赠都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

在离开会客室的前一刻，芙妮背对着弗萝菈低声问道：

“妈妈……我不是小怪物，是吗？”

“当然！芙妮永远是我和奥蒂莉亚所珍视的女儿。”

“嗯！这样就足够了。”

弗萝菈的回答十分肯定，让芙妮放下了得知部分真相而产生的些许心理负担。

这也是本次任务，弗萝菈必须亲自陪女儿外出的重要原因。

弗萝菈想让芙妮明白，“深渊领主”并非她的本质，而是她变强的工具。

她从始至终都是人类。

是受到曼托亚城宅邸侍从们拥戴，为父母、女仆、老师与朋友带去温暖的芙妮大小姐。

是受到孤儿院孩子们喜欢、被镰刀商会全员尊敬着的阿米莉亚大小姐。

是受到诸多委托者赞赏，喜欢多管闲事帮助别人的纯白魔女小姐。

那温柔、善良而高贵的心才是芙妮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