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似曾照云归

第34章 好,真好。阿云,你变了……

这话简直是恬不知耻,梁述抬起头来,眸色阴沉地盯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片刻后,梁述笑了。

他的妻子?成婚当夜,他褪下了婚服,缺席了洞房花烛,换上了一袭华服,一跃成为了大平皇帝。

他的妻子,真是天下最大的的笑话。

闻盛并不理会他的嘲弄笑容,他捏着自己小指骨,露出高高在上的威压,“不然呢?你凭什么能从我手里夺走她?你敢谋反吗?你能谋反吗?你是朕的臣子,得恭敬地唤朕一声陛下万岁,即便朕今日杀了你,你又当如何呢?”

他梁述不过是鹰卫司的一条狗,能做什么?什么风浪也掀不起,他拿什么和自己争?

梁述没有任何资本,这是一场必赢的赌局。

闻盛没让梁述起来,这场谈话已经结束,他绝对性碾压的胜利。他迈下台阶,没再看一眼跪着的梁述,只是让人起驾。

“去清澜殿。”话是特意说给梁述听的。

梁述目送闻盛背影远走,咬着牙,他的确没办法,因为他坐拥天下,纵然他可以做些什么,可日后呢?

他甚至未必能活着走出这个盛京。倘若他连自保都不能,更无法保证楚云的安全。

梁述想起闻盛那双眼,好似小人得志。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人,算计天算计地,不折不扣伪君子。

他自以为可以得到一切,可楚云未必会让他如愿。

下弦月挂在屋檐一角,映出这凄冷的夜,八角宫灯上画着海棠花,孤零零地打着转。

闻盛回到清澜殿时,宫中还安静着,人似乎还没醒。他问起伺候的人,果真如此。

“没有朕的吩咐,不许进来。”闻盛留下这么一句,掀起帘子进了门。烛火映出八扇梨花木雕八仙过海屏风的影子,香炉里的香似乎燃尽了,香味还未散去,满屋子飘着。

他款步行至拔步床边,离开之时躺着的人到这会儿似乎还没动过,和先前一样。他不知道楚云醒过来会有什么反应,但大概能猜测,不愿意相信,愤怒,生气,歇斯底里,失去理智……

无所谓,有情绪的起伏,这是一件好事。

闻盛不会杀梁述,因为现在杀了他,楚云就会过不去,会恨他,他还不想这么做。留着梁述,日后总有机会。

想起梁述,闻盛手指一用力。三年,梁述拥有楚云的三年,他们在这三年里亲密无间,每日晨起夜眠,早安晚安。楚云无限地依赖着梁述,但那是依赖而已,和情感有什么关系?

楚云爱的人,是他。她从前那样的爱他,见到他的时候满心满眼只有他,欣喜根本藏不住。给他写信,即便只叙述日常,字里行间也都透着喜欢。

她去皇陵那一年,都不能磨灭。所以,她怎么可能会不爱他呢?怎么可能会爱上梁述呢?

闻盛伸手,正欲碰触她光洁饱满的额头,躺着的人忽然睁开眼。那双眼里有片刻的茫然,在确认面前的人之后,茫然迅速被厌恶和敌意取代。

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躲进最里面,抱着自己膝盖,是抵御的姿态。

楚云记得发生过什么,闻盛闯进她家,强行带走了她。这会儿梁大哥肯定已经知道她不见了,楚云瞪着人。

闻盛笑了笑,道:“那并不是你的家,这里才是你的家。你自幼在这里长大。”

楚云眸光更冷。

闻盛又道:“你又想你的闻大哥了吗?呵,别想了,他不可能来救你,因为我已经把他杀了。”

楚云抖了抖,抱自己膝盖更紧。

闻盛握着拳,手背上青筋起,他轻啧了声,朝楚云靠近。“阿云,过来。”

闻盛没料到,楚云会在他伸手碰到她的那一瞬,忽然挣扎过来,翻过身将他压在身下,从袖子里拿出一支簪子,刺破他心口的皮肤。

楚云力气不够,被闻盛推开,按在床榻上。她头发散落下来,在他掌心挣扎着。

闻盛感觉到了无尽的恨意,恨也是好事。他将楚云按住,心口那一下刺得不深,但很疼。她越挣扎,就越疼。

“你就这么喜欢他吗?”他自嘲地笑。

闻盛送开楚云,“我不会动他。他救了你,我应该感谢他。”他抬手按向自己心口,朝外头喊了声来人。

有人进来,一眼看见闻盛受伤,吓得直接跪在地上,“陛下……”

闻盛挥手,道:“不必声张,传太医。”

那人应了声是,匆忙退下去。临走前,闻盛回头看了眼床上的楚云,她在听见那句话之后,显然松了口气,紧绷的背脊都松懈下来。

闻盛冷笑一声。

这一夜闻盛没再来,有伺候的人恭敬问楚云需要什么,楚云让他们出去,她只想安静地待着。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这里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这是闻盛的地盘,他随时可以闯进来。甚至于在她家,他也可以轻易地闯进来,因为他是九五之尊,是天子,是一切的主宰。

闻盛像长着血盆大口的魔鬼,他静静地看着她,像在玩弄一个猎物。

大概因为如此,她这一夜做了冗长而琐碎的梦境,零零碎碎的,半梦半醒。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果然那个人又在清澜殿中等着。他坐在窗边,没穿龙袍,只穿了一件月白的锦袍,长袖宽衣,衣袖飘飞,手中拿了本书。书应该有些年头,即便隔着这么远,也能看出那书旧。

见她醒了,闻盛放下书,转过头来:“醒了,饿了吗?早上想吃些什么,让他们去做。”

楚云冷眼看着他,没有应答。见里面有动静,外头侯着的人鱼贯而入,捧着盥洗用的铜盆、方巾、香胰之类。

为首的那个大宫女看了眼楚云,将方巾打湿后拧干,递给楚云:“请姑娘洗漱。”

她被派了这差事,已经是战战兢兢,也不知道如何称呼,只好称姑娘。

闻盛轻声纠正:“皇后。”

那大宫女一愣,乖巧改口:“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楚云抬眸朝闻盛看去,露出一个嫌恶的眼神:“我不是,你不可以这么叫我。”

大宫女又愣住,看向闻盛,她夹在他们之间只能两边不讨好,故而很快伺候完楚云洗漱,便退了下去。

宫内霎时剩下他们俩,楚云站起身,“我要回家。”

闻盛只当没听见,自顾自问:“想吃什么?你昨日下午便没吃过东西,这会儿定然饿了。来人,传菜。”

楚云被他忽视,有些恼怒,拦住那人:“不许传菜,”又去扫落闻盛手中的书,“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要我要回家,我要见梁大哥!”

闻盛好整以暇看着她,重复:“梁大哥啊……”

他一顿,只是笑,笑容讳莫如深,叫人看不透。昨夜他说他不会动梁述,还应该感谢他,那话说得阴阳怪气,楚云是不信的。这会儿他又这么笑,楚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不由紧张起来,质问道:“你到底把梁大哥怎么了?”

闻盛笑意未减,与她谈条件:“你乖乖吃饭,我就告诉你如何?”

他始终觉得,他可以拿捏住楚云。

但闻盛错了。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脸色很快变冷,笑容消失。

因为楚云从头上拔下一只簪子,抵住自己洁白而脆弱的脖颈,尖锐的簪子在她脖子上划出一点血痕。

楚云已经学会拿捏闻盛。她看出来了,闻盛不会让她死,因为在他和梁述的来往对决里,楚云模糊听明白,他要找的那个人,是个已经死了的人。所以他绝不会让自己再死一次,那么这就是她的筹码。

即便他真愿意让她去死,她又不傻,不会真自己去死。

闻盛眯起了眼,释放出危险的信号。

空气在沉默的对峙中仿佛凝固,每一刻都仿佛被拉长,许久,闻盛才笑了声:“好,真好。阿云,你变了。”

楚云将手中的簪子抵得更近,几乎要渗出血来。她动作这样的决绝,好像他不答应,她能从容赴死。

为了梁述,她甚至可以用自己的命来威胁他。

闻盛盯着楚云,声音冷厉三分:“把簪子放下,我让你见他。来人,去请梁述梁大人来。”

楚云警惕地看着闻盛,直到那人离开,她才缓缓将簪子拿开,但仍紧紧握着,充满了对他的不信任和防备。

闻盛移开视线,抿着唇,拿起先前放下的那本书,正是从前她借看过的那一本。

楚云视若罔闻,只是不时看向窗外与门口。

不久后,梁述被人请来。

梁述走路时的姿势不对劲,楚云一眼看出来,她狠狠地瞪了眼闻盛,拔腿奔向梁述。

“梁大哥,你没事吧?”楚云扶住梁述,关切地询问,打量他,确认他没有受伤。

闻盛从窗口看见这一幕,只觉得早起的躁郁似乎更盛了三分。

他心口的伤还疼着,不久之前受过的伤也隐约地痛起来。但楚云都视而不见,她的眼里只有她的梁大哥。

再没有他闻盛的位置。

有那么一刻,他想要把梁述从这世界上除去。但他知道他不能。

闻盛吐出一口气,试图让自己舒缓,但没有任何效果。他胸口起伏着,随着胸口的起伏而牵扯着疼痛,手中的书被他捏得变形。

楚云意欲带梁述离开,但很快被人拦住,那些人称:“皇后娘娘,您不可以离开。”

楚云瞪着他们,和他们对峙着,他们寸步不让,楚云知道没有她讨不到任何好。

症结还是闻盛。

楚云扶着梁述进宫中坐下,给他倒茶,不管不顾的,全然不看一旁闻盛的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