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楼赎回个皇上

第55章 你我不相嫌

晚风徐徐,清冷的月色撩人。

入口一块桂花饼,甜香软糯。

本想讨个清净,耳边却一派嬉闹声响,引人面红耳赤,不忍卒闻。

算一算,于这繁华地界解语楼,蝶风已度过八个年头。

这一生,侍奉了无数人。

这小小的解语楼,还时常上演一出出喜剧。当初,为了成为花魁,她使劲浑身解数,用尽手段。

各色人等均流连过她海棠阁的床铺,她见过的社会黑暗,不比当今圣上经历的少。

一壶错认水,倒出明净清液,落于五色琉璃杯,水珠四溅。

那一年,她还只是个没有名字的小女奴,别人都叫他小蝶。因姿色姣好,在商人间辗转的小蝶,被解语楼的妈妈瞧上。

一入青楼,万劫不复。

她住在最靠近洗恭桶处的房间里,时常被同屋的女孩子们欺辱。

她们嫉妒她长得好看,便在她的饭菜里放恶心的昆虫,将她晾晒好的衣服丢入泥潭,将她的发钗统统折断,背地里骂她是偏装清高的下.贱.货。

此等肮脏不堪的蕞尔小地,竟也有人与她置气。

她不理会她们,成天穿着干结了泥的衣物,披头散发,不修边幅。

一日,她正倒恭桶,忽由头话算话。她犹犹豫豫抬起头,瞥见少年脖子上微露的道道伤痕,认定是一同落难的人。

三个臭皮匠,还浑话。

她好生羡慕佟陆陆,羡慕她的潇洒、自如、透彻。

白盏辛转移阵地,入了夏至院,她也绝无不放心。除了白盏辛,佟陆陆是她这世上第二信任得过的人。

但后来,白盏辛出征,她渐渐发现,他不同了。

不苟言笑,从来冷言冷语的他开始变着法儿关心佟家,关心那个女孩。

她醋,她嫉妒。

蝶风依旧赔笑,却好似生命失去了方向。

她一直跟着的玄衣少年,忽然加快速度,她跟不上了。

不是她做得不够好,只是他心里确实没有她。

这么多年,她小心翼翼望其项背,不敢打扰,不敢靠近,不敢多说一句话,也注定永远与他如隔天渊。

他的冷漠一瞥,均叫她颤栗。

但唯有陆陆,会迎着他的杀气而上,敲醒他,陪伴他。

蝶风,只敢站在他的身后。

佟陆陆却敢与他并肩,甚至挡在他的身前。

白盏辛与燕王的拉锯战就此展开,燕王放长线初次拜访海棠阁时,她甚至欲破罐破摔,和盘托出。

勿要冲动行事,若真行此,她与从前那些因嫉妒而欺辱她的人,有何区别。

她的生命,再次失了方向,成了一个只会完成任务的机器。

即便那时候,已经没有任务再给她了。

一日复一日,她在海棠阁买醉,想要逃离,于是,她应下了那个挺近凶险匈奴的密函。

她本已做好身死匈奴的准备。

一盏错认水饮尽,喉头甜涩。

妩媚的眸子流转,望向推门而入的人,心书翻页。

“万俟单于放着华丽的公馆不住,是铁了心要日日留宿我这海棠阁了?”她盈盈起身,端起一杯错认水,关上门,将沉默的人推至桌边。

她附身为他倒酒。

浓浓脂粉香,飘飘荡荡,萦绕进万俟邪的鼻腔。

万俟邪手撑额头睨向那盏清淡酒水,手按上她的,水柱瞬停。

“过些时日,白盏辛大婚,待封后仪式结束,我便离开。”

蝶风静静听,将酒壶放到桌上,嫣然举起酒盏递给他。

“匈奴急需重新整顿,然部落颇多、众口难调,十年内,我均不会进京了。”

她静默,他亦不接酒。

“卖身契多少银两,我十倍都出得起。”

眸光落在端着酒盏的纤纤玉手上,他顿了顿方接过,一饮而尽。

如此艳俗之地,酒却清甜得很。

紧握酒盏的指节微屈,咯咯作响。他摆正头,耳边的蓝宝石摇摆闪烁,正如他望着她时的眸子,散出灼灼光:“你是我第一个女人,也是唯一一个。”

“你可不是我第一个男人。”故意激怒他似的,蝶风悠悠于一旁坐下,径自倒酒,“我是青楼女子,我侍奉过许多人。”

万俟邪双手交叉放于腹部,微不可见的怒火于四经八脉中游走:“你嫌弃我是个残废?”

闻言,蝶风嗤笑:“怎么会。”

“那我怎会嫌弃你是个青楼女子。”

手一顿,蝶风抬起头,讶异瞥向堂堂单于,不知所措地低下头,复睇他一眼,也未看出丝毫破绽。

“一夜情深么?”她有些自嘲,“单于是流连蝶风的好技术么?单于可知,那些熟稔的一举一动,都是在多少男人身上练来的?”

万俟邪觑了觑眼:“蝶风姑娘以为,年初春宴后,我为何屡次造访?”

“自是为了探燕王的底。”

“非也,我是来探蝶风姑娘的底。”

“原来,那时候单于便对我有肖想了。”她心内讶异,故作不以为意,为他满上,“蝶风于任何人而言,均唾手可得,单于若想要蝶风,买了便是。”

“你若不愿,我不强求。”

万俟邪欲与她敬酒,她不举盏,他兀自饮尽,转动轮椅往门口而去。

她的不以为意,惹怒他了。

他定觉她看不起他,讥诮他是个残废。

双手颤抖,蝶风猛然抬头,望向那人寂寥的背影,双眸微湿,悔意渐生。

他要走了吗?

手抚上雕花门的一刹那,万俟邪别过头,再次试探:“你我不相嫌,予我一次机会,可否?”

不相嫌……

未听得她的回答,须臾,万俟邪推开房门,长叹一口气。

“万俟邪,”女子叫住他,他旋即转过车轮,对上她如金秋般灿烂的笑意,“匈奴的游牧生活,须得提前准备何物?”

“无需准备,”他指指她,又指指自己,“只需你我。”

……

此次封后,与以往大不相同。

以前东秦、大明的封后礼节为模,均盛大庄重、严谨繁琐。其中光是祭天拜祖一项,便耗费整整两个时辰。

然白盏辛强调,要走民间礼序,将佟陆陆从夏至院娶入正崇殿,其余不必要的祭天礼俗,能简则简。

换句话说,便是:早点把准皇后送入正崇殿才是正道,老祖宗什么都甭管了,爱谁谁。

为此,周大人忙得不可开交,愁眉不展。

苏大人被降级,马大人不着调,邹大人是个出家人,佟丞相又享受养老生活去了,故无人商议。翻阅典籍,又前无古例,他要如何安排,方能让帝王满意呐?

“周大人,我们来给您出主意。”佟司佟梧闲来无事,满皇城晃荡搅和。

“静娴郡主是陛下的心尖宠,静娴郡主高兴,陛下就高兴。”

“静娴郡主喜欢吃、喜欢美男,您啊,就多搜罗些美男子。”

“就算宫女太监够,用不得他们,让他们往哪儿一站,哇,多养眼。”

“到时候静娴郡主一乐,嘿嘿,陛下不就乐了?”

美男子?

陛下面前,情敌都得死!

到时候陛下一剑下来,大家都得掉脑袋!

“馊主意,出馊主意,给我挖坑,还想埋了我!”周大人抡起手中的书册便卷成桶,一人敲几下,“滚滚滚。”

然佟司佟梧的声音如魔音灌耳,周大人想啊想,压力倍儿大时,忽觉有几分道理。

也不要弄多少,偷偷弄几个,逗逗静娴郡主开心就好了,无论如何,这事儿得以女祖宗为先。

心下敲定了,周大人便乐滋滋行动起来。

除开白帝与静娴郡主大婚的事宜,京城众人的目光还聚焦在新晋的安王身上。

安王长了一张与前东秦燕王画像极相似的脸,且又像贤元皇后,与当今陛下还有几分相似,故引得坊间流出不少传闻,直指安王身世,均十分离奇。

安王神秘异常,想巴结他的权贵总是逮不到他人。故安王府门口每天都有人堵着,围了一群又一群,水泄不通,门庭若市。

其时,昭云才没空管这些流言蜚语,他正系着一圈遮脏围裙,与佟杉姗在安王府一角的小厨房里一同备果子。

大婚之前,佟陆陆决心再帮昭云一把,便将正崇殿与万华殿的果子筹备工作交给安王府。

其时,昭云正与佟杉姗于安王府揉面团。

虽说尚未出嫁,女儿家不得随意踏入男方府中,但佟杉姗只需稍微戴个兜帽,昭云以卓越的轻功背着她于树间晃悠几圈,二人便可从后门随意出入安王府与佟府。

况且,佟府不还有个绝对利于翻墙的夏至院吗?

这年头,谁还走正门呢?

昭云此时,尚未与佟杉姗解释自己的身世,然聪明如她,早已从那颗红宝石上猜出蛛丝马迹。

“嗯……”昭云为难地望着手中的一坨面,“好像水少了。”

“那就多加点。”佟杉姗捞起一旁的小勺,往一旁的小桶内取了些许水,均匀浇到面团上。

“糖且不要加太多,”她立在一旁,目光顺着昭云的手往上,停留在满满少年感的清面,“昭云,明年是否要及冠了?”

“嗯,届时,就能娶三小姐过门。”他笑得阳光,像个抱了满怀糖的孩子。

“此事不急。”她的柔荑撑在沾了面粉的桌上,指尖的清水与面粉融合,渐渐的,能捏出一块小面团来。

佟杉姗偷瞄少年一眼,面颊绯红:“昭云……其实……你不必再唤我三小姐了。”听着怪生分的。

昭云将面团盖好发酵,用沾满面粉的手挠挠鼻尖:“那……叫你……杉姗。”

话到最后,他声音越发没了底气。

杉姗……杉姗……

心头循环默念这个名字,他郑重凝视她,目光不移,惹得她娇羞不已:“昭云?”

“杉姗。”

“嗯,我在。”

脸蹭蹭蹭红了一片,灼伤似的,昭云忙转过头,扶着墙,把头埋入胳膊。

我怎么这么没用!

佟杉姗羞赧地扭身靠在桌边,手里的小面团揉了一圈又一圈。

一双充满伤痕的手从后绕过她的肩,却因小心翼翼地,不愿让她沾上面粉地,与她隔着些微距离。

然,这个无形的怀抱,因少年温润的气息,显得那么暖。

“杉姗。”

“嗯。”她柔柔应他。

“想去看山川秀美、江河大海否?”

从小居住在春分院,从小安居京城的佟杉姗闻言,眸子里尽是无限的向往与希冀。她点点头,手抚上他的袖子,轻轻后退,直到背靠在他结识的怀里:“想。”

“我带你去。”

“好。”

轻抚过他的袖子,她握上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心里甜丝丝的。

“昭云,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诗?”

“听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万华殿内,临近婚礼,韩澈终能下床活动。

那烈毒一旦发作,便攻人经脉,令人浑身无力,摊倒吐血。

太医院众太医吊着他一口气吊了多日,但因过于激烈的药物冲突,韩澈已产生一定的抗药性。

好在紧要关头,药方送到,众人将其救治回来。

如今虽不能驮着佟陆陆飞上飞下,好歹也能缓缓行走,只是脸色苍白、身无血色,图叫人看了心疼。

少年为尽快康复,赶上佟陆陆与白盏辛的婚事,每日走万华殿桂花院千圈,绕得佟陆陆脑袋晕。

“姐姐,你与姐夫潜入秘仓寻觅药方时……可察觉到二楼的花名册?”

花名册?佟陆陆摇摇头:“没,我们只带回来一叠贤元皇后的信和药方,你的情况不容拖沓,哪还有心思想那些?”

“嗯……”少年有些失望,他坐到佟陆陆身边,“那,那些杀手们……”

“有些仍在逃,但大部分均被一网打尽了。”

“那……韩家……”

佟陆陆了然,放下手里的活:“阿澈,舟山的韩家,不是京城的韩家。他们罪有应得,切莫放在心上。对了,你杀了明威的事,须得亲自同环纡说,好好认罪……挑个他心情好的日子去。”

“嗯。”他点头,挠挠下巴上的伤疤。

“阿澈,你这个疤打哪来的?”

韩澈不愿回答似的,遑遑岔开话题:“姐姐,我以后……还能留在你身边吗?姐夫怕是不会同意吧。”

“他会同意的,明威实则他早就想杀了。”

《东秦》里面不仅是杀了,还手段狠辣呢。

佟陆陆吞几口水果,朝他眨巴眨巴眼:“别和他置气,多喊几声姐夫。”

夜,处理完堆积如山的奏折,白盏辛命小福生将已能走路的韩澈带来。

他食指敲桌,的的作响。

韩澈恭敬跪拜后,白盏辛命小福生搬来一个板凳,让韩澈正坐在正崇殿中央。

更难受了……倒不如跪着。

正欲将刺杀明威一事和盘托出,韩澈便见那帝王曲指逗弄桌边一上等花瓶内的狗尾巴草,好似漫不经心问:“何时,开始对陆陆有非分之想的?”

???

韩澈和小福生面面相觑,小福生连忙小碎步跑至门口,将大门关紧。

“这……”那番记忆,是韩澈心头的小秘密,若非万不得已,他绝不想说。

“说出来,姐夫让你留在万华殿。”

这件事,真的比刺杀明威更重要?

韩澈清清嗓子,将那年雪夜,佟陆陆与蝶风抱怨邹曲临喝醉酒后,于街上干的一应光荣事迹统统和盘托出。

“哦~”帝王了然,点点头,一派亲和又淡定的模样,“因邹曲临,她喝醉了酒。”

韩澈挪了一下,总觉周围气氛古怪,极不自在。

“还打横抱了你。”

帝王语如死神之音,吓得小福生瑟瑟发抖,默默跪下。

“还将一双棉鞋给你穿,让你背她回去。”

韩澈清清嗓子,连忙挽救:“实则……姐姐当时不太清醒……”

“阿澈啊,”帝王忽语重心长起来,不知从哪拿出一只小剪子,为狗尾巴草悉心剪枝,“你定调查过邹曲临与陆陆的事,说说,邹曲临为何倾心陆陆?”

他怎么知道?!

韩澈冷汗涔涔,是,他当初得知邹曲临是姐姐的前未婚夫,确暗中调查过他,问过一干人等。

太难了。

“额……”他正犹豫,却见帝王“咔嚓”一声,剪下一根小叶。

留在宫中,若无帝王特允,只能当个太监。

“是四公子五公子说的,大明明昌二年的事!”

佟陆陆还不知韩澈为了留在她身边,把她给卖了。

她哼着小曲儿,脱袜子正要上床睡觉,便听得一阵轰动。

佟陆陆眼睁睁望着一群宫人,将万华殿里的酒、衣柜鞋柜统统搬走,甚至将她方才脱下的小鞋一应带走了。

什么情况?

抢酒抢衣服抢鞋子啊?

她光着脚丫走出门,却被白盏辛一手拎往正崇殿,大发雷霆:“朕近日清闲了,执行静娴郡主的罚令,从此静娴郡主均要在正崇殿过夜!”

更离奇的是,这几日,皇宫大兴土木。

造什么?

造茅厕。

高级茅厕。

可皇宫的每个宫殿不都配有恭桶么,要什么茅厕啊?

佟陆陆百思不得其解。

某夜,白盏辛煞有其事地对她说:“朕请静娴郡主去逛花园。”

于是逛着逛着,佟陆陆便被他带到刚建好的超级豪华茅厕边。

“如何,是不是又宽敞又精致又漂亮?”白盏辛颇为骄傲,将一头雾水的佟陆陆拉进去,一个小细节一个小细节地介绍。

熏香、蜡烛一应俱全,就连每个茅坑的香木屑,均讲究分布,为可选自助式,让你想怎么香,就怎么香。

每个隔间,甚至放有许多玩物,让你在如厕的同时,享受天堂般的待遇。

环纡疯了,奇观误国。

她掉头就想走,却被他一手拽住,揿在墙上,脸黑地可怕。

你同别人的心动回忆,我均要一一覆盖。

大脑一片空白的佟陆陆,下意识举起双手,却不知投的是哪门子降,反正先认错就对了:“我不是,我没有,别瞎想。”

醋海生了波涛,帝王不甘地别过头,红着耳尖嘟囔:“你在舒服堂与邹曲临待了多久,我也要与你在这待多久。”

???

舒?服?堂?

这他娘的哪年哪月的事啊!

是!哪!个!王!八!蛋!掀!她!老!底?!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依然可以留想看的番外~爱你们感谢在2019-12-2217:10:47~2019-12-2316:53: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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