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的藩镇割据

第四十三章 让加洛林再次伟大!

寒冷而浓郁的江夜,水面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黑雾,一点微小的红光在这浓郁黑暗的包裹中,上下起伏着。<br/> 身体随着小船一同摇晃着,冯森裹紧了身上的狼皮坎肩。<br/> 黑暗的水被黑暗的天笼罩着,上下左右全部都是浓郁的黑色,整个小船仿佛悬浮在一片黑暗的混沌之中。<br/> 真冷啊,冯森自言自语地说道。<br/> 实际上,一年前,他还在辽东的时候,那边的天气比这里要冷得多。<br/> 但是那时他的身边有着熟悉的面孔,有着父亲,有着那些从小陪他长大的侍女、仆从和亲人,但是现在他们已经全部都不在了。<br/> 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呢?是被朱滔抓起来了?甚至灭门了?还是逃出去了?<br/> 望着前路散不去的黑暗,冯森无比真切地希望是后者。<br/> 小船缓缓向前,沿着阿尔斯特河行驶,随着小船的前进,两边的灯光越来越繁盛。<br/>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红色的灯光照在他的身上,冯森没有之前那么冷了。<br/> 无数红色的光芒逐渐在两边的树梢上或者篱笆上亮起,红色的群星落到了地面上,汇集成的荧光的海洋。<br/> 终于,冯森感觉到他不是在一个黑暗的混沌的世界中前行了。<br/> 冰冷的河水冲刷着岸边的淤泥,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油烟味,翘首望去,每家每户的门前都挂了一个红灯笼,唐军士兵们用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颜料,染红了木板,求着王司马在上面题了一幅对联,悬挂在家门前。<br/> 当地的法兰克人不知怎么的听说了这件事,他们认为那些对联上对神的颂歌,能够保佑他们来年获得一个好收成。<br/> 在迷信这方面,当时的全世界人民都一个样。<br/> 于是,法兰克人也求着王司马能给他们来几个,在接近新年的几天里,木工工坊的最主要的工作居然是制作灯笼和桃符。<br/> 唐军的老兵们罕见地为撒克逊和丹人少年们制作了玩具——几节镂空了中心的小木筒。<br/> 孩子们敲击着空心木筒,也仿佛发出故乡新年里扔爆竹烧爆竹的声音。<br/> 唐军老兵看着孩子们欢笑着玩着敲竹,也跟着哈哈大笑,但是笑着笑着,眼中又突然迸出了几滴泪来。<br/> 也许这些丘八无法写出豪爽或者是婉妙的诗词,但他们心中的思乡之情,却远比那些词人们要浓烈许多。<br/> 他们贬黜再远也不过路八千,但是靖难军这些人可是路两万啊。<br/> 在阿尔斯特河岸旁的一处空地上,摆满了一百来张歪歪扭扭地的桌子,每个桌子上都架着一头烤乳猪。<br/> 空地的旁边搭了一个棚子,七八个唐人厨师和十来个法兰克厨师,以及三十多个仆人,正紧张而忙碌地为今晚的年夜饭准备着。<br/> 棚子中搭着三五个土黄色半人高的炉子。<br/> 炉子上架着一口口炒锅,唐人的厨师将麦芽酒和酱油倒入了炒锅中,又将去好毛的鸭子片成了碎块丢入,拨旺了火焰开始爆炒,这是一道冯森发明的啤酒鸭。<br/> 在冯森上岸的河口边,仆从端着用大木盆盛着的猪大肠,运到河边来清洗,他们将猪肠中的肥油一一摘除,并将内外翻转。<br/> 将大肠放到铁锅中炖熟,然后用牙签串起,切成一个个的小块,唐人大厨们将大肠扔入铁锅中,依次烹入酱油、醋和料油,煸炒一阵后,又洒上了蜂蜜,最后再洒上一些当地的鹰嘴豆粉作为点缀。<br/> 法兰克厨师那边只是架起了七八个烤炉,他们将乳猪的内脏,一一的掏了出去,交给了唐人厨师来处理。<br/> 将苹果梨子稍微蒸个半分钟,法兰克厨师们将其填入了猪腹中,并且用木签或者绳子捆起,把铁钩钩在猪嘴上,放入大火炉中烘烤着。<br/> 此时应约而来的客人们已陆陆续续到场,他们有各地的各村落的酋长,也有当地法兰克人的头面人物,还有来自欧波里特的信使和商旅,以及最重要的,靖难军的将士们。<br/> 行走在宴席间,冯森换上了一副如沐春风的笑容,和那些酋长以及本地的自由民拱手致礼,这些酋长和法兰克自由民也学会了唐人的拱手礼,以同样的姿势还礼祝贺。<br/> 冯森熟练地使用撒克逊语、法兰克语以及汉语,与这些人交谈应酬,但他的内心却在思考另一件事,那就是未来的发展方向。<br/> 冯森本人已经制定了一个短期计划,这份计划书从他上任汉堡开始,一直修修改改到现在,终于得到了《汉堡三年开发计划(不能再改了你们是有选择困难症吗这就是最终版)》<br/> 这个计划是由他、王司马以及远在不莱梅的真慧大师一起构想的。<br/> 这份计划书的内容很简单,分成两条线,分别是农业与工商业。<br/> 第一条农业线,三年后的最终目标是在耕地面积上做到良田十万亩,其中军田要至少四万亩,民田至少六万亩;而产量上要做到种一收十,即小麦净亩产一百八,大麦净亩产二百七十。<br/> 第二条工商业线,三年后的最终目标是在贸易上主导汉堡、不莱梅、欧波里特和吕贝克这一线的贸易。<br/> 在工业上,根据当地情况,要建立出年产量过百吨土高炉作坊,并且建立一条农具与武器盔甲的流水生产线。同时,类似低技术含量的轻工业,如扎制、纺织、木工等产业,可以交由乡村和小贵族管理。<br/> 当然,如果能顺利找到高岭土,那么水泥的制造也能提上流程,但无奈的是,到目前为止,冯森仍然没有找到类似土壤的消息。<br/> 这高岭土感觉也不是罕见的玩意儿,怎么到了欧洲来,反倒变得稀有起来了呢?<br/> 缺了这高岭土,陶瓷烧不出来,高炉搭不起来,钢铁没法弄来,兵器造不出来,这样下去,这忠臣啥时候是个头啊?<br/> 冯森说自己忠,那就肯定是忠,不仅要忠于查理曼,也要忠于法兰克王国,虽然查理曼自己不知道,但冯森却知道未来的情形。<br/> 查理曼在世时倒还好,他一去世传位给了路易一世,这败家子儿把偌大的帝国一分为三,结果也二世而亡了。<br/>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冯森毅然决然地决定要早做准备,发展工商业,发展农业,加强自身实力,等到国家危难之际便决然出山!<br/> 他要统一全法兰克,让加洛林再次伟大,然后必然是位极人臣,封王拜相,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咳咳。<br/> 这才是忠臣应该做的啊!<br/> 这样想着,冯森带着礼貌性地微笑一路走过,踏着砂石铺平的地面,来到了最前方的主位。<br/> “阿门陀佛,节度好久未见。”<br/> “真慧大和尚!”冯森先是一愣,久违地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br/> “哈哈哈哈。”真慧大笑了几声,“是天父和缘法叫我来。”<br/> 此刻,真慧穿着大麦提袍,头上长出了一圈细细的头发,之所以说是一圈,是因为真慧给自己剃了个圣保罗式也就是地中海式的发型。<br/> 在一圈头发中央,七个硕大的戒疤明晃晃的。<br/> 冯森奇道:“你为何又点了一个戒疤。”<br/> “戒疤代表了我对天父的虔诚,我和他们说,这是我在烛台前日日夜夜为天父与以塞亚祈祷时,烛油落到头上时,留下的痕迹,是天父对我虔诚的赞赏。”真慧双手合十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点七个,代表着七美德,如今不莱梅的僧侣们将其看做是虔诚的证明,现在大家都点戒疤。”<br/> “你真是个巧舌如簧的妖僧。”<br/> “哈哈哈,节度大人过誉,我只是尝试将这边的异端感化为正信罢了。”<br/> 见到冯森到来,大家纷纷站起迎接这位少年节度,冯森见来的人差不多齐了,也不磨蹭或者废话,敲了敲铃铛,直接了当地开始新年的祝词。<br/> “诸位,过了今夜便是新的一年,按照我的律令,大家能够从圣诞节休息到三王来朝节,不论农民还是奴隶。”冯森举起了酒,“在过去的一年里,我们遭遇了战乱、侵袭和离散,但新的一年,天父保佑,让我们祝福我们新的一年,能够摆脱疾病、摆脱饥荒、摆脱战乱,度过安稳而和平的一年。<br/> 为了庆祝新年的到来,在场的我的臣民们啊,开怀畅饮吧!”<br/> 冯森话音落下,吟游诗人便熟练地吹奏起了鲁特琴,浑厚的音色在耳旁盘绕,热气腾腾的各色炒菜带着油香和肉香为沁入心脾。<br/> 汤饼上铺上薄薄的羊肉,甩了一大勺豆豉,猪油和酱油,亮晶晶颤巍巍的红烧肉被捆在一起端上了盘子,经过了勾芡和蒜泥的炒肝配上羊肉馅的汉堡包,嘿,那叫一个地道,我们汉堡人起床就这么一出。<br/> 而法兰克大厨也不肯让步,用香甜的鹰嘴豆泥拌上都能拉丝的奶酪,点缀上几颗红樱桃,人头大的猪肘子更是烤的外脆里嫩,一股子橡木香和果香气。<br/> “喝!都给我喝!”<br/> “汉堡包还有吗?”<br/> “嗯,我还能喝。”<br/> “大!大!大!”<br/> 碗碟堆叠,汁水乱飞,酒气熏天,耳边全是划拳和骰子声,甚至有人围出了一片区域,放入了两只大公鸡。<br/> “红羽冠,撅它呀,撅它呀!”<br/> “哼哼啊啊啊。”<br/> “快快快,你说的,三个查理通宝。”<br/> 坐在桌子边,看着被自己划拳逼得连喝了十几杯的阿尔沃,冯森乐不可支,他总算是报了丹麦棋连跪十五把的仇。<br/> 而真慧大师一手拎着猪肘子,一手握着大羊腿,脸上全是油腻子,韩士忠的花白胡子上沾上了肉汁,但他仍然在不停地嚼着羊肉和散丹。<br/> “别吃多了,后面还有大的!”冯森的酒喝的也有点多,他哈哈大笑着,高高举起了酒杯,躲过了伸手抢酒的阿尔沃,满饮了一大杯。<br/> 喝多了酒的阿尔沃整个人斜倒在了冯森的怀里,光滑柔软的面庞摩擦着他的下巴,她嘿嘿笑着,想把酒倒入嘴里,却全部倒到了冯森的衣襟上。<br/> 阿尔沃的脸现在整个成了淡淡的粉红色,两眼眼神涣散,只是不断地嘿嘿笑着,手舞足蹈,要不是冯森钳着她,她估计早就把桌子掀翻了。<br/> (………………)<br/> 此刻,真慧和王司马吃饱了,正一唱一和地对起了酒令诗词,为了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开,冯森赶忙也叫道:“行酒令么?什么令?”<br/> “节度也要玩吗?行的是月。”真慧撬开了一块牛骨,吸着骨髓笑道。<br/> “好!我来!”冯森将一大杯酒饮下,咳嗽了一声,大声吟道:<br/> “老子这一年,像条丧家犬。<br/> 耶耶墓碑朽,老娘未曾见。<br/> 我思门前柳,如猪想猪圈。<br/>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br/> “好!”韩士忠立刻像大猩猩捶胸一般鼓起了掌,“我思门前柳,如猪想猪圈,节度说出了我的心声啊。”<br/> 而王司马也笑道:“好,好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为了此句当浮一大白,请!”<br/> “请!”<br/> 巨大的嘈杂声,伴随着乐器声,喝多了的张世成浑身燥热不堪,他一拍桌子,下了场,他如同陀螺般旋转起来,衣摆有节奏地舞动着。<br/> 他麾下的几个士兵一见此景,连肘子都不啃了,迅速加入了舞场,跟着主将一块跳起胡旋舞来,几个唐军将士搬出了军中的鼓和钹,开始一边唱一边敲。<br/> 喝多了红莓果酒的真慧大师立刻来了兴致,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只排箫,吹奏起来,而王司马立刻拿出了箜篌相和。<br/> 很快,上百名唐人士兵加入进来,跳起了踏歌舞,在当地人目瞪口呆的眼神中,他们排成了整齐的队形,双腿交叉不断跺着地面,他们左右手来回举高,肩膀抖动着。<br/> 而吟游诗人也被这股子氛围感染,弹起了快节奏的舞曲。<br/> 当冯森被阿尔沃拖着加入蹦迪后,其余的喝多的大小贵族和自由民们也都忍不住了,他们脱去了碍事的外衣袍子,舞动着双手,跳起了当地的踢踏舞。<br/> 而真慧更是如同迪厅的DJ一般,加快了排箫的吹奏。<br/> 拉着阿尔沃的手,冯森与身边的人一齐舞动着,他突然想起前年的今日,老爹冯狄不顾伤病,带病上场跳舞。<br/> 冯森抬头望向天上的明月,也许这里不是家乡,也许这里可以变为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