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成语故事

第39章 拼图碎片 “希希,我很想你。”……

并且这个答案越来越清晰, 从一开始的模糊轮廓,到现在越来越坚定,并且还能更坚定。

沈东揉太阳穴的动作一顿, 不可置信地看着沈劭南的脸, 他已经有些老了,脸上的皱纹开始出现。但是凭他这么多年的人生经验,也没能一瞬间反应过来沈劭南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他的手还僵在太阳穴附近,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个儿子。

什么叫不存在?

沈劭南没有回避他的视线, 直言不讳:“不存在的意思,就是说, 我没有喜欢的东西, 除了她。在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里,您从没有发现, 您的儿子其实异于常人。他不会伤心,也不会快乐,他的人生一直是一条直线,掀不起任何波澜。当然这件事也不能怪您, 就连妈妈和明妈也都没有发现,这世上没几个人知道。您知道的,如果这件事被他们知道, 一定免不得要兴风作浪,今天告诉您, 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您而已。”

他一口气说完,拉开右手边的车门下了车。

沈东从单向玻璃里看着沈劭南的背影走远,直到躬身上了另一辆车。从车窗玻璃里可以看见那个女人似乎很紧张,为什么要紧张呢?难道他还会吃了自己的儿子不成?

沈东不解,脑子里又回响起沈劭南所说的那些话:您的儿子异于常人, 没几个人发现。

的确,他一生下来就是不声不响的,也不爱哭闹,那时候大家都夸他懂事。再长大一点,他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聪明,把沈东和曾月芙都惊喜得不行。那时候夸他的人更多。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尽人意的,就是他不爱笑,太冷淡了,对什么都冷淡。即便对他们这一双父母,也那样的冷淡。

但天才也许就是这样的,所以他们根本没想过有什么不对劲。

直到今天,他亲口告诉沈东:您的儿子不会伤心也不会快乐。

像一颗巨大的石头,哐当砸在沈东头上。

怎么会呢?可是仔细回忆,明明一切都有征兆。

不远处的那辆车开走了,行人又换了几波,在这高楼林立里,抬头是看不见月亮的。良久,沈东才合上眼,对驾驶座的司机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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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希有些紧张地抓着沈劭南的手,远远望了眼沈东的车。

“没事吧?你爸爸他……”

“没事。”沈劭南回答她,却显然展露出了疲惫之态。

奚希看着他这样的神色,不免心疼,她忽然伸手,将人抱在怀里,好像小时候她受了委屈,妈妈会哄她那样子。

虽然沈劭南没说,可是看沈东的态度,和他的神色,大概也能猜到,一定不是很和谐的谈话。而她默认,是沈劭南受了委屈。

心脏都不长在胸口中间,所以人必定是偏心的。别人怎么样她管不着,反正她心疼沈劭南,哪怕那个人是沈劭南的爸爸。

奚希轻拍着沈劭南的背,安慰道:“好啦,没关系的。”

沈劭南靠在她怀里,心口贴着心口,震动感知着震动,好像也能传递情绪似的。

他感受着奚希的动作,小巧的手掌一下一下地落在他背上,力道不轻不重,却让他想起小的时候,他生病了,曾月芙也这样把他抱在怀里,轻拍着他的背,温柔地哄他睡觉。

记忆却倏忽飘回那一年医院的长廊上,医生宣告了曾月芙的死亡。不久之前,那个温柔的女人,还握着他的手,说,劭南乖。

那时候,她已经快握不住自己的手,力气那样的松,视线那样的灼热。

他到这一刻好像明白了,那一刻曾月芙的眼神意味着什么,是不舍,是巨大的难过,其中或许还掺杂着一些满足。

如此复杂,一股脑冲上沈劭南心头。

他连呼吸都放缓了,在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冲击。

奚希抱着人,可这样终究不是办法,一路上回家还这么长。沈劭南这个状态不适合开车,所以又找了司机过来,送他们回家。

司机虽然是熟人,可奚希到底不好意思,改为牵着他的手,紧紧十指相扣。一直到回到家,奚希牵着他进门,两个人换了拖鞋,进到客厅,躺在沙发上。

她重新不由分说把人抱进怀里,没什么话要说,怀抱好像已经说完了想说的话。

橘黄的灯光照在人身上,也显得温柔缱绻,窗帘合着,客厅显得有些空旷。沈劭南坐在她身边,感受着她掌心里传来的温度。

那些汹涌的情绪好像在此刻冲破了堤坝,沈劭南想,原来那天他失去了妈妈。

他再没有妈妈了。没有一个温柔的,在生病的时候会温柔拍他背哄他入睡的妈妈;没有一个其实也注意到他不爱笑,但时常会想逗他笑的妈妈;再也没有了。

那天站在病房里,他没哭,在葬礼上,他也没哭。

因为哭不出来,因为好像没有任何感觉。

可是此时此刻,他能哭出来了。他的眼泪好像不值钱一样,往外奔腾。

奚希都被吓到了,她不知道沈东和他说了什么,能让他委屈到这种程度。身材高大的男人,此刻弓着腰身,趴在她掌心里,隐忍地抖动着背脊。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安慰他,没关系,我在你身边,我陪着你……

时钟滴滴答答地走,走过了一圈,外头的蝉鸣逐渐微弱,昭示着这个夏天正走向结束。

她掌心一片潮湿,面前的男人从哭声里颤抖着说:“希希,我再也没有妈妈了。”

奚希一时无言,对上他发红的眼眶。她能理解这种难过和悲伤,因为她也再没有爸爸了。

人死如灯灭,就连生活的痕迹,以及记忆,都会慢慢地褪色。

有一些人的失去,是一点点地褪色,而沈劭南,是那张灵堂里的黑白照片,好像一瞬间变成彩色,再一点一点地暗淡。

正因如此,好像更让人难过了。

奚希伸手,将沈劭南拥入怀中,安慰他:“如果人有灵魂,他们一定是高兴的。”

她捧住沈劭南的脸颊,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她本来就是爱哭鬼,听他哭得这么凶,哪里忍得住,此刻也吸着鼻子,破涕为笑:“你看,你今天会悲伤了。”

学会悲伤和难过,意味着要开始接受痛苦。但却是缺失的拼图的一角,在这一刻被填补上去。

沈劭南垂眸闭眼,从纤长睫毛下滚落一滴泪珠,奚希吻他眼睫,才追问是否发生了什么,

沈劭南摇头:“没有发生什么,我只是告诉了他,关于我的问题。而你拥抱我的那一刻,忽然让我想起了我妈。”

“谢谢你,希希。”他声音微不可闻地颤抖。

奚希嗯了声,又说:“真好。”

那天夜里沈劭南哭了很久,奚希也跟着哭,最后两个又抱着笑,一直到躺下,甚至到进入梦乡。

第二日一早,沈劭南又是神清气爽的。反观奚希,她从镜子里看见自己有些红肿的眼睛,都有些不可思议。

明明沈劭南才是那个哭得更多的人,为什么他看起来一点事也没有?

奚希撇嘴,从旁边扯了张纸巾,擦干净脸上水渍。沈劭南从外面进来,从后面拥抱住她,将她整个人揽在怀里,像昨天晚上那样。

他温柔地亲吻她的耳垂,贴在她嘴角,只是眷念地靠近着:“希希,我很想你。”

从你离开我的时候开始,就很想你。

那些日复一日的梦境,是在告诉他这些,可惜他一点也没开窍,一直到迟来的今天,才懂得。